摩登红楼梦

摩登红楼梦续貂(6)

2019-05-04  本文已影响11人  白日梦冠军

第约等于六回

吸日气颦儿弄玄虚

论故交东坡徒感慨

话说东坡宝玉酒散后,至天明时方回,不提。这里黛玉众人早早的起了床,至客栈园子里赏花嬉戏。如今最是一年好春色,黛玉同众姊妹穿花度柳,行至一水廊前四下坐着。湘云和探春说话,迎春、香菱、惜春一旁听着嘻嘻的笑,一时又捡起地上的草叶辫在辫子里,当着廊下的流水照了一回。

宝钗见黛玉手枕朱阑一旁坐着,只不言语,鬓发蓬松,遂替黛玉紧了紧,一面坐下道:“才刚睡醒来,如何只闷闷的不说话?方才早饭时也不见你吃点子,莫不是夜里又咳了,身子不适?”黛玉笑道:“只说你腹有诗书,如何的连‘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理儿都不识了?”宝钗听罢,蹙眉摇首道:“这是那里的话呢,如今我还真是头一回听,你最是那天上文曲星下凡,好歹也提点子些我们才好呢。”说着,捂嘴笑声。话音刚落,湘云等簇拥而至,道:“好呀,你们两个离了众人,到这里来说什么体己话呢。”探春道:“正是呢,也说给我们听听。”

宝钗道:“你们来的正好。林丫头正要传经布道呢。”黛玉一时站起来,道:“真真宝姐姐一张利嘴,看我不把烂了你的!”说着便要拿宝钗,宝钗只摇身一躲便藏到湘云身后去了。湘云道:“才刚听见林姐姐说什么‘不食五谷’,这是什么理呢,宝姐姐都不曾节食断粮的,林姐姐这当风即倒的身子,也要求更消瘦不成?”宝钗听了,知是湘云亦如宝玉当时拿自己丰腴取笑,道:“好呀!你又来说我了。”一面往嘴里呵气咯吱湘云。湘云一面躲,一面笑:“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可饶了我这回吧!”这里黛玉道:“你们也别闹了。如今你们既要听何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我便说与你们听,只是有一事。”不及黛玉说完,湘云道:“什么事?若是受用的,哪怕要我天上摘月亮去呢。”黛玉冷笑道:“去蟾宫折桂可是宝姐姐的心事,我可不敢。如今我只说,若是听了我的话,那日得道修仙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前事之师’方才好呢。”说完,众人都笑了,皆围坐黛玉周围,细细听着。

黛玉道:“说来此事,我也是当日读东坡先生章句时偶然所见。东坡先生记言:晋武帝时,洛阳地下有一洞穴,深不可测。时有一人堕入其中,不得出,饥甚。见洞中龟蛇无数,每日出时,皆昂首东望,吸食日光并吞之,其人遂效龟蛇所状,果不复饥。”众人听罢,吃一大惊,最是宝钗称奇不已,道:“呜呼哀哉,不想世间真有此奇事!”黛玉道:“东坡先生言,此‘辟谷’之法为道家之养身法,即方才所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之说。我才刚对日初照,可不就是在修此法吗。谁想宝姐姐巴巴的来扰我。”宝钗道:“自是我的不是了,误了您飞仙,罪过罪过。”说罢,众人皆笑了,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时听身后有人喊道:“多早的天,谁在这大呼小叫惹人不得好睡!快别处闹去!”众人唬得不敢言语,循声望去,见不是别人,正是宝玉散着发辫,倚在二楼雕花窗前,捂着嘴笑着。一时众人皆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这个促狭鬼!”湘云更是捡起那地上的树枝就要往宝玉身上扔,一面道:“爱哥哥,你昨夜里偷偷的和东坡先生喝酒不请我也就罢了,如今酒酣梦醒了又来吓唬我,我可不依呢。看我不打你。”说着,便跳起来往宝玉窗前掷去,到底女儿家不胜手力,只见那树枝没打到宝玉,倒是落到那廊下溪水里,惊起一对鸳鸯,扑棱棱翅膀,溅了众人一身水,少不得黛玉啐了他一口。

这里宝玉道:“我也起来罢。东坡先生八成还在梦里。”不多时,宝玉便收拾好下来与姊妹们说笑。一时东坡也来了,星眼微睁,大有疲倦之态。宝玉见状,料定是浓睡不解残酒,忙迎上前来,道:“先生如何不多睡会子。”东坡笑道:“不妨事!想老夫当年竹杖芒鞋,席地而睡,第二日残酒未消仍与农人躬于田,嬉笑如常不在话下,如今不必劳作,只消游山玩水,如何就累死老夫了!”湘云上前来,笑道:“请先生安。才刚听林姐姐说起先生所记‘辟谷’一事,敢问先生真假?”东坡道:“世间事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谁人又说得清呢。只一件事汝等且记着,宇宙仓皇,你我莫如沧海一粟,不明之事不计其数。诸多灵异事,或有神灵操纵,亦未可知,断不可因一己之短浅,而置神灵之不顾,此无异于庄周所言朝菌蟪蛄。切记,目中无物而妄自尊大,此乃人生大忌。须得对天地生灵时怀虔敬之心,方才不枉一世为人。”众人皆若有所思,道:“谨记先生教诲。”

这里东坡遂命人预备车马。姑娘们坐车,东坡并宝玉在前头骑马。宝玉问东坡以今日去处,东坡道:“吾年方廿三,初入宦途,官至凤翔。如今且往凤翔旧地重游一番,若得与当年友人隔空一见,自是再好不过了。”宝玉忙道:“敢问先生所言是何人?”东坡道:“一为凤翔陈太守之子陈慥,字季常;一为庆历进士,刘敞,字原父。世兄可曾听闻此二人?”宝玉思忖片刻,道:“敢问是那‘河东狮吼’之陈季常否?”东坡听罢,仰天大笑,道:“哈哈!季常果然因此流芳百年!”宝玉道:“拜先生所赐耳!不知此‘河东狮吼’可也有‘典故’?”东坡道:“自是当然。吾至凤翔与陈季常最是交好。季常苦研佛法,每及于此则滔滔不绝,吾与之常相往来。季常时有一妻柳氏,河东人氏,音如洪钟,悍妒异常,季常怖其不已。一日吾前去拜访,方至门前便闻竹仗落地,悍妇谩骂之声。只见柳氏八叉两手,怒目圆睁,季常手中仗落,唯唯诺诺一旁。吾见状,笑赠其诗一首:谁似龙丘居士贤,谈空说法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宝玉听罢,笑道:“阿弥陀佛,想我日后若身患这‘季常之癖’,这可如何是好。”说罢,并东坡二人笑得前仰后合。

这里东坡一行人一路往西去,正值晌午烈日当空,不曾有一丝风来,人倦马乏。东坡提议找一处阴凉地稍作歇息,再作道理。众人便下了车,入路旁一处酒肆,要了些酒菜。天长路远,众人皆汗如雨注,黛玉身子虚弱,每值两季之交必要作一番咳喘,如今正淡淡的喝了几口清汤,便不再饮食。宝玉忽的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巴巴的如何就忘他了!”说着,便从随身所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三寸琥珀小瓶子,取一茶匙用清水调了,递与黛玉,道:“太太早先吩咐了,这木樨清露最是解暑的,热天里好歹惦记着喝点子,我一时却忘了。”众人皆道:“难为你这会子想起来了,林姐姐快喝点罢”,黛玉啜了一小口,微微的又咳了一回。

一时探春道:“不知此地去凤翔尚有多远?想当初东坡先生一路少不得如今日这般,受一番风霜之苦。”东坡道:“舟车劳顿自是不消说的,不提也罢。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殆如此耳!”宝钗见东坡此语一出,大有凄恻之意,只闻东坡道:“老夫官至凤翔区区数年间,妻王弗并家父便双双过世,真如孟子所言苦其心志矣。”众人皆不复言语,一时宝玉叹道:“前尘旧梦,如此尔尔。”

东坡为人自有潇飒之气,不多时便笑谈凤翔一地旧闻来:“老夫初来凤翔,遇当地太守唤陈希亮,字公弼者,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宝钗道:“先生此话怎讲?”东坡笑道:“陈公见吾初出茅庐,遂对吾不以为然。每有公事,吾二人必龃龉不合,势要作一番争论,更有一回陈公向京师上文,告吾以抗命之嫌。吾每登门拜访,陈公必假午睡之由,置我于不顾。”宝玉道:“噫吁嚱!小人行径,实可唾矣!”东坡道:“世兄休要速作感叹,待老夫说完再作道理不迟。然只有一事,吾竟对陈公刮目相看。”众人道:“所为何事?竟能冰释前嫌?”

东坡道:“一日陈公于公馆内筑起一座‘凌虚台’,用以登高野望,命吾作文刻于石碑之上,以作纪念。吾以其素日待我之刻薄,遂行文间多有讽喻之意,不想陈公竟一字未改刻于碑上。可见陈公并非小人之流,由是吾与陈公日益交好,其子陈季常更为吾日后谪居黄州之至交。”黛玉道:“是了,家父在时便教我读东坡先生所写《凌虚台记》,真真贯通古今时,处处可见先生才思。”

宝玉听罢,叹道:“想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这番道理。陈太守虽初有狭隘之举,然到底于碑文一事上有君子之风。想当日那章惇最是与东坡先生交好,不想后来竟对先生作出落井下石之事,真‘伪君子’是也!”众人皆长叹不语,东坡亦想起前尘旧事,沉默无言。一时宝钗往宝玉碗里夹了一块牛肉,道:“宝兄弟,你少说两句罢。”宝玉便不言语,低头吃饭。

众人吃过饭,复又继续西行赶路。香菱坐在车里,忽的问道:“才刚宝二爷席间所说的‘章惇’是何人呢?”宝钗道:“我才止了他,你又来招这些话了,快再休提前话。”这里湘云道:“不过是一介小人,宋史上早已遗臭百年,有何说不得的。”说着,便将那章惇说了一路。原来,早在东坡于凤翔做官时,章惇也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位居太守一职。章惇才华横溢,又慷慨豪爽,东坡与其常结伴同游。一次,东坡与章惇至一深林,一条翻腾水流横入二人面前,两岸悬崖间唯一根木桥连结。水流之湍急,山势之陡峻让人胆寒。章惇最是勇猛之人,对东坡道:“吾二人既至此,莫如由这一木桥通过,去对岸崖壁上题字一行,何如?”东坡不敢,只见章惇提起长袍,平稳于悬木通过,至对面山崖题字一行,复又度回,毫发无伤。东坡见章惇此举,拍肩笑言:“吾料章君日后必杀人。”章惇不解,东坡道:“敢于玩弄自我性命之人,自然将他者性命不放在眼里。”熟料东坡此言竟一语成谶。日后章惇位居相位,果真为东坡政敌,东坡生平几次贬谪流离,皆章惇之流所至。众人听罢,少不得对章惇唾弃一回,不在话下。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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