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童出棺(下集)
三花娘让张平阳和她儿子打招呼,那木偶人也转过头来盯着张平阳,转动时伴随着“吱吱吱”的声音。
“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儿不是人,不愿意啊。”三花娘脸色阴沉了下来,语气冰冷。
张平阳吓地跪倒在地,话都说不清,汗水浸湿了他的里衣。
突然,那人偶抬手指着张平阳,一条缝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可什么声音都没有。
三花娘是最明白儿子意思的人,她也跟着看向张平阳,上下打量,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这样的眼神让人那么的熟悉而又感到害怕。
张平阳从她眼神中猜测出了什么,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不,不,花娘,我……我不能死,我……花娘,看在我也帮了你们的份上,我马上出去找人,我去找人。”说着,张平阳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就打算往外走。
才跑出去两三步,张平阳感觉右脚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整个人直接脸朝下摔了一跤。紧接着抓着他脚的东西逐渐收缩用力,又把他拖了回去。
“啊……”张平阳紧紧扒住一切自己能抓住的东西,试图阻止被拖回去,可一切都是无用的。
石墨被带翻在地,晾衣杆碎成几节,酒坛子碎了一地,最终,张平阳被拖了回来,小脚被狠狠地丢在门槛上。
“花娘,你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能不能绕过我,我保证,我……”保证什么?张平阳也说不清楚。感觉脚自由了,立马跪着冲里面的人磕头求饶,哪怕头破了也没有停下来。
他不想向二麻子或者其他人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大兄弟,咱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了,花娘一直没问你,你爹娘呢?”
张平阳愣了,爹娘?
张平阳并不认为这时候提起他爹娘是件好事,要有交情早就提了,何必到现在?
“大兄弟,听说你娘是病死的,你爹为了给你娘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是吗?”
张平阳点点头,这是四周街坊都知道的事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他家这么点过往。想想小时候,家中还算殷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自打娘生了病,请寻医问药的时间一长,再厚的家底也抵不住,一开始遣散了家里的两个帮佣,卖家具,祖宅也一间间的典当出去,后来又一亩亩往外卖田,直到剩下半亩,母亲撒手人寰,可当时已经家徒四壁了。
当时他还没有娶妻,可已经和瑞娘互诉衷肠,万幸瑞娘也不嫌弃他家贫,还愿意嫁过来。迫不得已,父亲典卖了母亲唯一剩下的陪嫁,凑了些钱上门提亲,好容易两人完了婚。没几年,父亲也积劳成疾去了,留给小夫妻半间茅屋和2两银子的外债。
这些年来,瑞娘跟着他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半年前还染上了和娘当年一样的病症,眼看快不行了,是三花娘救了瑞娘。可现在,花娘这一副吃人的模样又是为什么?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从未打算出卖他们。如果出事了,他这个帮凶也没好果子。
张平阳怎么想都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还记得苗婶吗?”三花娘冷冷一笑。
苗婶,那个会给自己做好吃的,天冷了把自己脚丫子捂在心口的苗婶?她不是回乡了吗?
依稀记得当年不知道为了何事,苗婶冲父亲又哭又求的,父亲给了2两银子放苗婶返乡。听说是苗婶家里出事了,急需用钱,父亲心善放了她回去,说好等家里事情妥当了,再回来上工。从那以后,苗婶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母亲病重,这事也就再没人提起。
“呵,家里有急事,难道你那好父亲没有告诉你是什么急事么?急得连天亮都等不了,连床铺用品都没有归整就走了。”
“这,这......”张平阳暗暗惊讶,这些细节要不是当事人,谁还记得那么清楚,难道......
"花娘认识苗婶吗?”
“认识,再没人比我了解她了。我是她女儿,大哥儿,你还记得我吗?”三花娘一步步走近张平阳,脸凑到他面前,眼珠子一措不措地盯着张平阳,看着他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阵快意。
当年的她也是这样弱小无助,被人推入柴房,整个人缩在草垛上瑟瑟发抖,强烈的阳光从身后门板的缝隙中透射出来,那人的轮廓是从未有的狰狞和恐怖。拼命地反抗、撕打,大声地喊叫,手指死命地拍打摇晃门栓试图逃离出去,却被人一次次拉回来。疼,全身就像被撕裂了般的疼痛,身嘶力竭后才发现,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于是,她闭上了双眼。
可老天似乎觉得这一切依然不够,一个月后,她再次陷入绝望——她怀孕了。母亲跪在地上哀求,想让老爷纳了她,可换来的只有羞辱。记得那时候老爷是怎么说得:一个乡下丫头,怎么配进我家的门,当个暖床丫头都是抬举了她的。
没办法,母亲带着她回到老家,想偷偷流掉那个孩子。可这个孩子似乎不愿离开,喝下了几碗红花都没流掉,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可纸包不住火,一个大姑娘未婚生育,村里疯言疯语说什么的都有,还要把他们全家赶出村去。孩子出生才一个月,他们偷偷商量着要把他活埋,做个盲童,说什么父不详的野种影响村里的气运,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村子。
她的孩子,还不会说话,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一切,就这么被他们埋进了土里。
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还没有看见那人的报应呢,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
为什么老天爷不去惩罚做坏事的人,难道真的是人善被人欺吗。
三花娘把孩子挖出来,放进棺木中。从偶遇的好心人那学习到一点术法,锁住他一缕魂魄,靠着吸收人的精气滋养,逐渐长大。只要时机成熟,找一具符合的躯体把健全的魂魄移植过去,她的儿子就能复活了。
现在,合适的躯体找到了,还有什么比亲兄弟更合适的,剩下的只要发动阵法移植魂魄,一切都完成了。
张平阳大脑一片混乱,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人难以接受,他怎么都不相信,父亲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三花娘抚摸着儿子的头,安抚着他蠢蠢欲动的双手:“儿啊,等等,再等一会,你想吃什么想干什么,娘都不拦着你了。”
张平阳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身形,灵魂被不知哪来的一双强有力的手,伴随着一阵狂风,拉拽着剥离了躯壳,旋转着飞向空中。
张平阳在空中绝望地望了眼自己的肉身,邪风吹着灵魂像刀片一样,一片片切割着,难道这就是他最后的归宿吗?
带着无限留恋和不甘,他消散在小院的上空。
......
一个月后,三花娘卖掉了小铺子,收拾好行囊,推着个手推车往城门走去,推车上坐着个七八岁的孩童。
如果瑞娘在这,肯定能认出那孩童和她失踪许久的夫君长的一模一样。只是孩童不知为何,神情呆滞,动作迟缓,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样子。可这一点都不影响三花娘对他的爱护。
自此,南城陷入了平静。那几桩命案也被压在其他册子底下,难见天日。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