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

艄公是叶村的最后一位艄公

时河的潮水尚未上涨的时候

叶村人从根岛搬来此地

那时，有许许多多的艄公，在时河上摆渡

从彼岸到此地，时河上烟水茫茫

艄公们载着那些离乡未久的孩子

踏波而行，穿梭在叶村和根岛之间

带他们去看根岛的模样

闲暇时，艄公们被请进村祠

给刚出生的孩子讲述根岛生活的样子

艄公还记得，上一代老艄公对他讲

根岛的生活，未必比在叶村过得好

可叶散得再远，离开了根，终究会零落

艄公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深吸一口老烟

他抬头，看着在岸边停了许久的渡船出神

艄公，已经是叶村最后一位艄公了

时河的潮水日涨一日

涨至今日，有时连艄公也辨不清回根的路

叶村人在叶村过得很好

几乎都快忘了根岛的模样

再没有人想渡河回去看看

该断的就断，该丢的就丢！

年轻人在祠堂里呼喊着

艄公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年轻人的话，或许没错

但自己总放不下那艘船和那只渡桨

这一代的艄公走后，再没有人愿意做艄公

老艄公每天对着时河，遥遥看着根岛的方向

叶村，只有他这一位艄公了

时河的潮一日涨似一日

眼看再过几年，要漫过村堤

村长将村里所有人叫进了祠堂

再向西去！找新的地方！

艄公心里泛起了无限的悲哀

叶村人一代代流离

究竟要去往哪里？可还记得归途？

娘，又要走了么？

身后有个少年在问

叶越走越远，可根在哪里？

艄公闻言，哈哈一笑

他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转身走出了祠堂

那一日的时河上风起浪涌

艄公的小船如叶，在时河上起伏

孩子站在岸边，想起艄公的话

我去根岛，拿几本书回来给你

之后无论走到那里，你都不会怕了

村子里的人聚集在孩子周围

看着艄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时河上

不知谁在耳边，清唱着一首诗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艄公总反复念叨这首诗

艄公说，他不喜欢诗的本意

但喜欢诗中那种无畏和决然

可诗的本意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了

天晴的时候，叶村人纷纷背起行囊

少年站在岸边，看到艄公的渡船悠悠靠岸

几本书摆在船上，艄公却不知所踪

少年拿起书，装进了怀中

随后又操起艄公的渡桨

叶村人重新安定下来的时候，远远看着时河

有一位年轻人从此岸划向彼岸

再划去更远的地方

有孩子问，那是谁？

孩子的父亲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如果你想知道我们从哪里来

记得让他带你回去看看

那是咱们村，第一位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