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见到大姑
第十五章 见到大姑
尼莫看到桂成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根红蓝铅笔，面前是一本摊开的作业本，旁边还摆着一摞。他不时的提笔在上面划着，看手势就是在打对勾或是打叉。快完成的时候，还会写上一个字，然后合起来放到一边，再拿一本新的。尼莫后来知道，小爸爸这个时候判作业不是给分数，而是根据正确程度分别给予“优良可劣”四字评语中的一个字，其中“优”自然是优秀，“良”则是良好，“可”勉强可以，“劣”则是很差的意思，大概率回家要被老爸打屁股、吃“竹笋炒肉”或”笤帚炒肉“的那种。
小爸爸在替老师修改作业，这都不是最让他惊讶的，他最惊讶的是，老师们正在旁边打牌！四个老师围着一张办公桌在打扑克！
尼莫听了一会儿，大概听出他们是在玩儿一种叫做”五十K“的扑克牌游戏，其规则大致相当于斗地主或者跑得快，但是其中有三种特殊的牌代表不同的分值，分别是”5“代表5分，”10“和”老K“代表10分；大家的目的是挣分，最后挣分多的人获胜。而”5“”10“”K“这三张牌组合在一起又会变成一个仅次于”双王“的打牌，同花色的又大于混色的。
四位老师战斗正酣，不时的吆五喝六；有时因为一手恰到好处的压制而欢呼，有时又指责对方玩赖而争得面红耳赤；桂成倒是岿然不动，看起来已经非常习惯了这一幕；尼莫看得大跌眼镜，大摇其头转身又回到教室。
又是代表下课铃的钟声响起，今天只剩最后一节课了。尼莫终于等回来了桂成，却不想钟声又紧急响起：所有人到操场集合。
尼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比如消防演练什么的。没成想一位胖胖的女老师告诉大家最后一节课不上了，大家集体去旁边的果园帮校长家摘山楂。
What！尼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那一幕掉的眼镜还没来得及带上，这次的眼镜跌得更是彻底：竟然全校不上课去给校长家干活儿！
不过呢，不上课倒也是蛮好玩的，正好可以体验一下收获的感觉。尼莫随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向着旁边的果园进发，路上就听小爸爸给他讲东讲西。
山楂又叫红果，或者叫山里红，是一种高大的树上结出来的红色的果子；直接吃很酸，不过如果和糖搭配起来做成山楂罐头或者冰糖葫芦可就是世间的美味了！晒干后也是一味中药，其主要功效是健脾开胃、消食化滞。尼莫想起最爱吃的零食之一就是山楂条，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又是难得的几种被妈妈认定为“健康可吃“的零食。
尽管山楂树遍地都是，但山楂罐头并不常见，通常都是去探望病人或老人时买来用作拿的出手的礼品；冰糖葫芦1毛钱一串也不便宜，好在村里有个大婶每到冬天就自己制作冰糖葫芦去卖，经常在傍晚回来的时候把没卖掉的几串分给桂成及几个村里的孩子吃。
走到果园边，尼莫发现山楂个头虽然很小，但数量真是多，每棵树上估计都有成百上千颗，看上去红彤彤的一片。
”摘的时候可以吃吗？” 尼莫问。
“当然可以。不过，千万不能吃多。” 桂成说。
“为什么？” 尼莫问。
“因为吃多了牙就倒了。” 桂成说。
尼莫正寻思着牙齿怎么会倒下去，以及倒下去之后还能不能站起来之类的，带队的胖女老师一声令下，孩子们分散开来开始工作。
尼莫素来喜欢爬树，此刻竟然发现自己的攀爬能力并不输给乡下的孩子。只见他双脚各踩稳一根结实的树干，两手不停的摘下山楂，准确的扔到吊在树干上的一个筐里。遇见又大又红的山楂，尼莫就毫不客气的放进嘴里咬上一口，觉得不好吃就直接扔掉，因为他看旁边树上的孩子也是这么做的。尼莫突然找到了孙悟空大闹蟠桃园的感觉，可以随心所欲的挑选最好的果实咬上一口，只可惜树上不是大大的桃子，而是小小的山楂。
尼莫吃的兴起、玩的开心，早把桂成的提醒丢到了九霄云外。等到活动结束该回家了的时候，他才发现牙齿开始隐隐的难受，牙根处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让他总忍不住用舌尖去舔。
尼莫和桂成有说有笑的进了屋，里屋炕沿上赫然坐着一个大姑娘。
“大姐？？这还没到周末呢，你咋回来了？” 桂成惊讶的喊到。
“大姑？” 尼莫同样惊讶无比，没想到见到大姑的日期比原计划大大的提前了。
“有点事回来一趟。” 大姑说道，同时热情的和尼莫打招呼：“ 尼莫是吧？快坐这儿。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好家伙，我爸妈和玲儿——就是你二姑——每人跟我说了一遍。真是挺不可思议的！“
”是啊，我自己也觉得挺神奇的，但它就是发生了。“ 尼莫说，同时上下打量着大姑。
比二姑个子高一些，头发没有二姑的长，看起来倒是干净利落。眉目间非常的友善和亲切，让尼莫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亲近感。
”尼莫啊，大姑将来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大姑笑眯眯的问尼莫。
”这个……大姑将来更时尚、更漂亮一些。“ 尼莫说。
”哈哈……“ 大姑开心的笑了。
不知为什么，尼莫觉得大姑笑容的背后隐藏着一抹忧愁，像是有着不一般的心事。
“那尼莫，你知道大姑未来上大学了吗？” 大姑脸上的乌云又隐隐的出现了。
“这个嘛，大姑当然上大学了；我记得老爸说过，你们三个人都上了大学，这在农村是非常少见的。” 尼莫很笃定。
乌云稍纵即逝。”那就好……喏，给你们吃糖！“ 大姑从兜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递给桂成和尼莫。
”太好了！“ 尼莫这几天乡下的粗茶淡饭吃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无比怀念冰激凌、汉堡包、三明治等各种美食。如今有几块甜甜的水果糖吃，这可真是太棒了！尼莫迫不及待的剥开一块，糖纸一剥即开；迅速放进嘴里，水果糖有些粘粘的，想必是口袋里的温度让表面融化了。但不得不说，这甜丝丝的感觉真是沁人心脾啊。
”大姐，哪儿来的这么多糖？“ 桂成边含着糖边含糊不清的问。
”从表姐家拿的，哎，你不知道我有多聪明。“ 大姑说道。”我回来路过九虎岭表姐家门口，她招呼我进去歇一会。她家有一大盘子糖，你不知道，那么大一盘子！
大姑边说边比划了一个手势。“表姐让我吃糖，我就想着给你们带回来一些，又不好意思往兜里装，所以就剥开一块放进嘴里抿一下，趁表姐不注意就吐到糖纸上再包起来装兜里；一会儿再剥一块放嘴里，抿一下再包起来，就这样弄了这么一大把。”
“哇，大姐，你可真聪明！” 桂成由衷的竖起大拇指。
“这个……” 尼莫可算知道为什么糖纸有点松、糖的表面粘乎乎的了。可惜嘴里的糖只剩薄薄的一片了，此时吐出来貌似意义不大，关键不争气的是这糖甜丝丝的还真有点不舍得吐出来。
“来尼莫，再吃一块！” 大姑又热情的挑了一块大的递给尼莫。
“……哦，先不了大姑，我爸不让我吃太多糖，说对牙齿不好……” 尼莫赶紧摆手。
“我没说啊！没事，吃吧！” 桂成说。
“哎呀，不是你！哦，这样说也不对，不是现在的你说的！” 尼莫搔着头说。
那天晚上，吃多了山楂的威力彻底爆发出来，尼莫吃什么东西都感觉牙齿酸软无力，嚼东西时牙根更是难受，喝粥热一点都觉得牙疼，只好饿着半个肚子睡觉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旁边的桂成睡得呼呼的，尼莫越看越来气，火炕又热得烦躁，决定起来凉快一下，顺便去院子里小个便。
轻轻的打开屋门，听到东屋里有人在说话，尼莫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你说这一学期800多也是太多了点！” 是爷爷的声音，声音里有三分气愤，”还能再拖拖不？“
”不能了，老师说再不交就回家，别去上学了。“ 是大姑低低的声音，好像还伴随着几声啜泣。
“……那个校服钱不交行不行？咱不要校服了，就交个学费啥的呢？” 是奶奶的声音。
“问过了，学校不让。” 是大姑沮丧的声音。
“就算刨去校服钱，还剩五六百也忒多。” 爷爷说。
“他爸，后晌去他姨夫家，他姨夫怎么说？” 奶奶问。
“就说现在手头不方便，没有活钱。” 爷爷叹了口气，“她姨夫还说吃了后晌饭再走，她姨紧着瞪他，他也就不吱声了。“
”你饿着肚子回来的？那啥，我下地给你热口粥喝吧？“ 奶奶说。
”不喝了，不饿，也喝不下去。肚子鼓鼓的！“ 爷爷说。
”爸、妈，我真的不想再上学了。这几年给我们仨交学费，你们到处借钱，亲戚里都借遍了，现在借也借不着了，我也不想让你们总受气为难了。我不上了能省一笔钱不说，还能出去打工挣点钱供玲儿成儿上学。玲儿他俩学习都好，尤其是成儿，将来有他们俩给咱们家当顶梁柱就行了。“ 大姑说。
”唉……“ 过了许久，爷爷一声叹息。”我和你妈说过，只要你们想上，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明天一早我再去××家试试去。“
大家都不再说话，长久的沉默，黑夜里死一般的寂静。
尼莫的眼睛湿润了，黑暗中握紧了拳头。他在心里说：大姑，别难过；爷爷奶奶，不要为难；我明天就回去一趟，等我回来拯救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