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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我遇见了你

2024-08-31  本文已影响0人  黄龙河

在新疆,我遇见了你。你是谁?你是孙万林。孙万林是谁?孙万林是我老太爷。绕了这么个弯子,在新疆,我遇见了我老太爷。

光绪三十一年(1905)六月到任四川松潘镇,参与了处理藏民戕官事件,归途中染瘴毒身亡,时年63岁。从老太爷因公殉职到现在整整一百二十年,换个粗鲁的说法就是死了一百多年的人还能见着,岂不正应了那句俗话:见着鬼了?是的,我还真见着鬼了。小时候特别的怕鬼,晚上出门尿脬尿也要大人跟着,并且大人还需要站在旁边,不然的话就是尿不出来,或者断断续续跟狗嚼了似的零零碎碎不成篇章。有时冷不丁地就问大人,鬼是啥样的,你见过鬼么?大人就说,一般说鬼都没有头,半截兀(就是半个身子)。打那,我就把没头的东西都当作鬼。

人把鬼当成鬼,鬼就是鬼;鬼把人当做鬼,人也是鬼。鬼,其实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人一贯地说鬼坏,给他罩上一个紧箍咒就不想着再给他摘下来。那天,大白天的真的见着鬼了。我说的这个大白天,具体指公元2024年7月3日上午大致十时左右。

今年6月中旬报了当地一个旅游团,去新疆的双卧14天。名义上将近半个月,连来带去的,光火车在路上就吭哧了4天多,实际上纯玩不到10天。7月3日上午8点左右到达乌鲁木齐,下火车上旅游大巴,刚开出乌鲁木齐导游伯仁就滔滔不绝给我们讲解新疆的历史渊源。开篇第一句就问大家知道左宗棠吗?有人立马回答知道,没回答的也不能说就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也没说。接下来就是说新疆与左宗棠左大人有直接关系,如果没有左宗棠坚持收复新疆,如果没有左宗棠抬着棺材的壮举,也许……说来你肯定不信,就在导游伯仁说道也许……的时候,我看到了老太爷,就坐在驾驶员后边,面朝后看着我,一身武将装束,红顶子挨住车顶……我想喊,大概他知道我要喊他,忙摆摆手制止,我马上心领神会,两个跨界的人在车里说话似乎不妥,败了大家的游兴实在不该。

这时候,我手机响了一下,就一下。上车后导游就说这里海拔高,信号不正常之类。是信息:知道你要来,特赶来陪陪你,跟你说说话!老家土堆里埋着的是我的肉身,你知道的,58年我叫栗疙瘩毁了,俩腚蛋子被栗疙瘩用抓口扒两个血窟窿,但我的魂魄在西域,在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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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颠,信息没了,再看还是没有。我想可能是错觉吧,但仔细想不是错觉,刚才打开信息时,邻座昆明的叶辉还伸头瞟一眼。为了核实刚才我是不是看花了眼,就问叶辉刚才你看到我信息写的啥,说出来没关系。知道你要来,叶辉说,谁知道你要来,你有亲朋好友,真有的话俺可能帮边子喝一杯?接下来叶辉还说的啥一概不知。因为这时候,老太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奔驰过来,老太爷一把将我拽上马,跟他一块驰骋去了。

老太爷说,当年海防与塞防之争,如火如荼。左宗棠力主塞防,要求收复新疆;而李鸿章则支持海防,要求放弃新疆。老佛爷一时拿不定主意,两边都糊弄。新疆不是其他地方,这地方要是丢了,那么清朝的边塞就是陕甘。如果这样,对清朝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左宗棠陈述厉害,把张牙舞爪就要吃人的老虎摆在慈禧面前。慈禧说好吧,你左大人也是一番好意,依你吧,那你就看着办吧,不过目前咱大清手头子有点紧……

能不紧么,国家税收主要给李鸿章打造北洋舰队去了,慈禧更担心洋人的军舰。对左宗棠也不是说一点不支持,搞来了打发要饭花子的银两。左宗棠嘴角挑着两朵笑,这点钱,莫说收复新疆,连去一趟的路费都不够。毕竟咱姓左的不是光着膀子自己去自驾游,而是带着七八万人马前往新疆,每天的吃喝拉撒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因此左宗棠只好另外想办法筹措军费,他找到了咱安徽的红顶子商人胡雪岩,在胡雪岩牵线搭桥之下,终于搞来了两笔钱,有了这两笔钱的支持,左宗棠这才安安稳稳地进军新疆。以我孙万林的逻辑,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当初如果没有胡雪岩鼎力相助左宗棠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新疆,那么新疆的存无与咱安徽老家的胡雪岩有直接的关系。

于是乎,左宗棠带了七八万人出关,这些人分为四个部,刘锦棠部的老湘军25个营,人数在2.5万人左右;张曜部的嵩武军14个营,人数在5500人左右;徐占彪部的蜀军5个营,人数在2500人左右;金顺部整合了40个营,人数在1.7万人左右。再加上一路上负责防守的军队,合计有150个营,总兵力在七八万人的样子。

但是你以为这么多人都能开赴前线吗?当然不可能。老太爷接着说。就算左宗棠身体好,能够一路高歌前行,可也不能排除某些士兵的身体素质不过关啊!这不是旅游啊,需要士兵们徒步几千公里,翻山越岭过大河,缺吃少穿没水喝,风沙戈壁,严寒酷热,加上病魔,那一样都能要你小命,身体稍微差池点儿,压根就熬不过来。因此左大人在俺们出征之前,拿来一面大筛子,对四支部队的七、八万人马一一过遍筛子。把身体微差的瘪子货,都给剔出去,让他们留在当地进行耕种,以此向前线提供军粮。此外,对于一部分不愿意出关的士兵,左宗棠大人也不做勉强,他给了这帮人一笔路费,让他们回家。涡阳东南的曹市就有一个回家了。俺的头头张曜张大人跟俺说过掏心窝子话,这一番筛,真正留下来开赴前线的,只有50多个营,共计2万多人。当然,这2万多人,不用说可都是精兵干将了!筛掉最多的就是金顺部的杂牌军,留下来的不到20个营,实际兵力还赶不上俺们嵩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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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S21国道上一路向北疾驰。老太爷知道我是来旅游的,就渐渐把行迹收了,把声音关了,留给我目不暇接的西域风光。2024年10月25日,新疆首条沙漠高速公路S21正式通车!这是阿勒泰至乌鲁木齐高速公路,简称阿乌高速。

阿乌高速,穿越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及准噶尔盆地腹地,是北疆南北交通中轴线,是连通阿勒泰地区与乌鲁木齐市等地旅游经济发展的重要通道。大巴如一把利剑,一路向北,直指阿勒泰。走过亿万年的沧海桑田,穿越荒漠戈壁,幸会最绚烂的风景。我们在旷野遇见城市,在荒漠遇见绿洲,在沙丘遇见峡谷,在戈壁遇见黄花,在沙漠遇见大海。中间穿越的不仅仅是四百多公里的路,更是从荒漠到城市、从沙漠到绿洲、从风沙到峡谷、从戈壁到花海、从沙漠到大海、从雪山到溪流的神奇壮丽,是从荒蛮到文明的千年历史与特色文化沙漠里的绿洲、戈壁中的奇观。一路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扑面而来;一路上,你会自觉不自觉地融入到人类文明的神奇、深邃、悠远的历史中来,而彻底迷失了自己。

恍惚迷离中大巴停了,导游说到了。到哪了?我茫然问。仿佛此刻我的游魂才归位附体,有一小会儿我才知道到了第一个景点:五彩滩。五彩滩有十来个观景台,我一一登临,把五彩滩涂收入眼底。沿途的彩石多是多,但品相好的找到一枚也难,稍微有点气象的则又在围栏之外手不可及的地带。遗憾总会有,遗憾也没有,还有比五彩滩更好看的所在,那就是额尔齐斯河。蓝段子般飘动的河流就在脚下,自成韵律的节奏一下子把我魂魄摄了过去,是那么彻底、干净。额尔齐斯河是中国唯一流入北冰洋的河流,又是我国唯一一条自东向西流淌的河流。看指示牌方知,额尔齐斯河还真不简单,这家伙孕育了世界四大杨树派系(白杨、胡杨、青杨、黑杨),把杨树基因库的桂冠毫不客气地戴在自己头上。除此之外,还有欧洲黑杨、银灰杨等8种天然林,还有中国独有树种盐生桦。是中国唯一的天然多种类杨树基因库,也是全中国唯一的天然多种杨树林自然景观带。

清代初期,清政府曾数度在额尔齐斯河进行过屯垦。之后军民数次联手,共同击退沙俄军队数次侵扰。清末民初时期,沙俄尤其猖狂,额尔齐斯河资源和沃土又在觊觎窥觑之中,但都被我军民一一粉碎。额尔齐斯河记载了数不清的战争,数不清的仁人志士在额尔齐斯河写下了辉煌篇章,其中有一篇属于我老太爷孙万林。

沿额尔齐斯河右岸上溯,到五彩滩最初一个观景台附近,一个非常逼真的景象一下子就捉住了你全部注意力,一块自然风化的岩体,兀然矗立在河边,细看岩体一分为三,像极了三个古人。一律地长着长头发,又一律地黑褐色,并排地站着凝视着大河的流向,好像三位武士在坚守岗位。再细看,离河岸最近的那位最像我老太爷。这里是老太爷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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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中国唯一流入北冰洋的河流,宛若一条蓝飘带,穿行于山脉、草地、密林、石滩中,蜿蜒镶嵌在宽阔的荒漠戈壁上。经过科学考证,额尔齐斯河水中含有大量的重氢,矿物质元素含量丰富,对受孕体的成长及发育有很好的辅助作用,对于排卵量少而不孕的妇女来说却是福音。导游说许多外地的不孕不育者来到这一带定居几年后又恢复了生育能力,故额尔齐斯河有送子河之称。更为称奇的是额尔齐斯河两岸的松树成对长成为“双胞胎树”,当地人说这里的鸡鸭蛋产量极高而且多产双黄蛋。说到这里,想起我小时候听奶奶讲的一个故事。奶奶说,有一次借到老家招兵买马的机会,老太爷打西域带回来两罐子送子河的水,给十个不孕的妇女喝了,有九个竟应验了。奶奶说的有鼻子有眼,西院谁谁谁,东庄某某某,反正我没核实,真假难辨。

俯瞰额尔齐斯河,此岸沟壑纵横的五彩滩,与对岸郁郁葱葱的河谷风光遥相辉映,形成一河隔两岸,自有两重天的盛景。站在这里,你可以见证蓝色的河流如何将五彩的河岸和无边森林分隔,再一起走向有绚烂夕阳的天边。

五彩滩的壮美和苍茫是布尔津值得称道的风景。是前往喀纳斯湖景区的必经之路。这里的岩石颜色多变,落日时分在阳光照射下,岩石的色彩以红色为主,间以绿、紫、黄、白、黑及过渡色彩。有意思的是河的两岸风光各异,一边是寸草不生的雅丹地貌,一边是生机勃勃的一片绿意。坐在这条河流边上,看着河流缓慢的从自己的脚下流过,天空中飞翔着一群鸟,抬头享受着太阳的照耀,欣赏这种美景真是很舒服。不知道你对这条不跟着大部队走的河流,有什么想法。大河向东流,我却向西走。这就是额尔齐斯河,她把美好和独特的个性都留给了新疆。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了西征的成吉思汗,想起了左宗棠,想起了张曜及他的嵩武军,想起了老太爷孙万林。诸如这些民族的精英、华夏的先驱,高瞻远瞩,出手亮剑,一人一河,一人一路,从东方开始,然后一路向西,过险关、跨要隘、吞戈壁、饮黄沙,征服世界,征服自然。

每一片草叶上的露珠,都闪耀着你的身影;每一条河的波纹都嘶鸣着你的怒吼;每一阵骏马的蹄音,都嘹亮着蔽日的烟尘;每一粒沙子的瞳孔,都镌刻着进军的艰辛!吃没得吃,喝没得喝,走没得走……老太爷说,谁说的路就在你脚下?不对,路它不在你脚下,他在你心里,哪有啥路啊?你看到一块大石头,走咱奔那去那就是路;你闻到一朵花香,你踏过去那就是路;你跟着风的趟,你套着雨的步,跟过去套上了就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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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上司就是张曜,与左宗棠隔着两庹三拃的距离,俺直接汇报张大帅,不过左大人待俺不薄。1877年光绪三年五月,俺老孙因攻克新疆吐鲁番城,经陕甘总督左宗棠保奏,免补参将,以副将补用。1880年光绪六年五月,因新疆南北两路全部平定案内,经陕甘总督左宗棠保奏,请以总兵交军机处记名,并加提督衔。过去仅一年,1881年光绪七年五月,又是左大人,奏保俺老孙赏换追春巴图鲁名号。第一个名号是同治三年,刚入嵩武军,小试牛刀出手就立功,被张曜相中,迭保至花翎尽先守备,并赐老孙享受锐勇巴图鲁名号。乖乖,从当初的锐勇巴图鲁,赏换成追春巴图鲁,老孙上了一个大台阶。第一次没能拿下哈密,老孙哭过;坎儿井手下人抢水,一锤下去把那人肋骨打断三根,因此,升任总兵推迟仨月……

老太爷背着手走了,一匹马在前边打着响鼻等他,这时传来老太爷一阵清唱:

世人都说左大人好,唯有张曜人忘了,

手下还有个孙万林,更是低贱不如草;

世人都说新疆好,唯有征战人忘了,

没吃没喝没路走,万里戈壁无飞鸟;

世人都说西域好,唯有叛贼人忘了,

赤脚撵杀阿古柏,这个功劳谁记了;

世人都说物产好,唯有不毛人忘了,

坎儿井长雪水旺,滚滚黄沙化绿涛;

收拾河山铸疆域,万林我不负大清朝!

今天,此时,在额尔齐斯河右岸的五彩滩,我想起了老太爷。老太爷用艰辛走过的地方,我用大巴来丈量。老太爷涉足过的地方,我坐着大巴肯定企及不了十分之一。“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在十来天的行程里,我真切地感受到,老太爷就在我身边陪伴着我。

在中国,有两个地方一定要去,一个是长城,另一个就是新疆。如果说,长城给予人们的是心灵上的震撼,那么,新疆更多的是给你视觉上的冲击和享受!

那些奇景,一如那些花与草,仿佛是大地的孩子,沿着自己的意志随意铺开,铺陈到淮北,淮北的西淝河、涡河两岸,并且紧紧依偎在这片浩瀚的蓝之下,用自己独特的色彩和姿态,抒写着华章美文,回应着天空的召唤。

在新疆,我遇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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