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下辈子吗

06-07

你来到我梦里了，拄着拐杖，蹒跚而行。我开心的要飞起来了，恍惚间，我以为，你还在，我还小。我一边跑向你，一边大声喊：奶奶，你过得好吗？你转身，我看到一张黑着的脸，你突然严肃地说：你站在炉子边上看不见我过得好不好吗？我一愣，一惊，然后，醒来，在深夜。你的模样，永久的停留在了我这辈子无法够得着的地方。

你是拉扯我长大的人，尽管我觉得我已是对你千万倍好了，但也终觉得亏欠了你太多。我没有变得有出息，在你晚年生活时，我依旧是连自己的日子也混不好的穷光蛋。每一次去看望你，我总要精打细算一番，我想把所有的好吃的统统买一遍给你吃，但我的兜里着实的空落，着实的令我尴尬。我一直自私的对你说，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一定要等到我出人头地，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然后，再带你坐一次飞机，去看看我曾经上学的地方。或者美丽的北京城，它在你心里一直是神圣且典雅的。但我也知道，你实在扛不住了，甚至只能用凄凉和痛苦来形容了。我不能分担你的孤苦，不能减少你的疼痛，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矮小下去。

承诺是个屁，或者说不如屁的东西。我长大了，你走了。终究没有等来我承诺过给你的一切。无论做的多与少，你肯定已经原谅我了，你始终把我当一个小孩子，千遍万遍给靠谱的人托付。但后来的后来，我开始不原谅自己了，我明明知道你等不起，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手里没有钱，尽孝简直是扯蛋，我无助极了。

我保存了你生前的某些瞬间的照片，等到你走了，我却再也没有勇气拿出来，你知道的，我连最后一眼也不去看，听母亲说你是微张着嘴巴的。我说什么也不要去看的，我习惯了在梦中和你来个秘密约会，只有我们的回忆，只有我们的谈天说地。在我意识里，你依旧是从前的那个，狡猾的老狐狸也好。我不要看见你渐行渐远去，然后变得模糊起来。你总是对我的母亲看不顺眼，但她的确是个心软的女人，作为儿媳，她已经不错了。你终究会明白的，真正爱你的人，都是光明磊落的。

我不打算哭的，即使我知道你在临终前，等的那个人是我。你从被子里艰难的掏出手，干枯成那个样子，却使劲够着我，眼里突然是眼泪，已经流不下来了，我的心疼到了极点，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懂的不舍，我想对你说：奶奶，你别担心了，我很好，你安心地走吧！可，我只是叫了一声奶奶，眼泪便打湿了一切，我见不得你疼痛难忍，我讨厌上帝对你的这种折磨。你是懂我的，我手心里的温度，传到了你的手上，那是最后的人世间的一丁儿的温度，再也没有什么，你等来的是我跟你的紧紧一握手。我失去的，却，仿若是整个世界。

我不会哭的，我是一个开店开赔了有负债却没有工作的小崽子，我没有能力给你挑一根新的拐杖，也没有兑现承诺给你买一辆轮椅，也没有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推你出来吹吹风，晒晒太阳，你是对我失望了才没有熬过冬天的吗？还是，你真的放心了，我跑了好几家药店，轮椅好贵好贵，你能自理的轮椅好贵好贵，我恨透了我自己。到头来，你生在这片土地上，又终于这儿。最远的距离，仅仅是这片土地。说好不落泪的，他们都说您都八十多岁了，是高寿，也是喜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当我经过了我上初中的那段路，我竟然毫无征兆，失声痛哭。这是曾经你陪我读书的地方，我仿佛看见你蹒跚在那条街，去捡树枝当柴火烧，然后夕阳把你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而今，我什么都没有了，这条街仍旧在那里，我却再也不敢踏足，因为你已不在，永远的不会回来。

你要过得好，即使是在天堂，也一定要安好。不要指望谁，你本身很厉害，现在又与爷爷团聚，他一定会很好的照顾你，你只要改改你的臭脾气，他一定会好好爱你。希望在那里，你的腿关节不再疼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看看吧，这辈子，我这个做孙女的食言了。还有啊，不要抠拉吧嗖的节俭了，想吃什么就去吃点，对自己一定要好点！如果想来我的梦里，就开心的来跟我说悄悄话吧，不要拉着个脸啦，我跑到坟上去烧纸，剪好的黃色神钱居然被坟头的香引燃了，他们都说是你太开心了。好吧，一定要开心，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有下辈子，如果真有孟婆汤，请你来世一定要忘记此生的人间疾苦，请你一定要无比幸福，无比开心。

你不会孤单的，不要板着一张脸了。忘记所有的糟糕，做一个快乐的人，如果有下辈子，不知道我们是否还会再见面，但此生，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奶奶，春暖花开时，一定要出来走走。寒冬腊月时，请依偎在爷爷身边。我希望我没有宠好的你，在那里，爷爷把你宠成小孩子。我想你了，怀念我们之间的过去，但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哭了，你也是不喜欢哭包的。你只要我好，我也只愿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