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军人怎样带军娃？不满三岁的女儿登上了雪山甘巴拉
作者：扁舟子
西藏的夏天是个美好的季节，蓝天白云，草长鹰飞，风清气爽，生机盎然。夏天的军营更是一年中难得的热闹温馨，边关军嫂们纷纷带着军娃来到丈夫身边享受难得的团聚，欢声笑语，其乐融融。。2016年8月，在朵妞即将年满三岁之际，朵妈带着她第一次踏上探亲之旅。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上高原，对于连坐车都晕的朵妞无疑是一个巨大挑战，因此全家都跟着惙惙不安。
刚下飞机，走出航站楼，朵爸郑重地给朵妈和朵妞献上了圣洁的哈达，以示最衷心的期盼和最热烈的欢迎。陌生的环境，隆重的欢迎，让朵妞在欢喜中又有点小小的紧张。在车上还跟朵爸欢乐自拍的朵妞，下车后就开始不断呕吐，反复表示不舒服，但又表达不出什么症状。高原反应，这是相伴朵爸十多年的老朋友，这也是作为一名高原军娃的朵妞必须的人生经历。虽然我们都很纠心，但只能好言安慰，并哄着她吸点氧。然而到夜间，熟睡的朵妞突然大口呕吐，朵爸朵妈的心一下悬到了顶点，整晚仔细守护和观察着她，不敢一丝懈怠。第二天一早，朵妞睁开眼：嗬，满血复活！乖乖地吃着饭，憧憬着大大的游乐场，朵爸朵妈的心这才落了地
来西藏了，雄伟的布达拉，热闹的八廓街，美丽的龙王潭，这些都是必须去的。但朵爸还给朵妞安排了一趟挑战之旅一一海拨5374米的甘巴拉，这是进藏游客们都到不了的高度（珠峰大本营也就5200米，唐古拉山口5320米）。
甘巴拉，藏语的意思就是“无法飞越的山” ，意指很高很险。该山位于西藏雅鲁藏布江与羊卓雍错之间，是前藏与后藏的习惯分界线。在峰顶5374的地方，是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45%，最低气温摄氏零下30度，最大风力11级，既便七八月也可能大雪漫山，是理论上的生命禁区。然而这里却生活着一群默默无闻的蓝精灵，他们抗高寒战缺氧，日日夜夜紧盯和守护着头顶这片蓝天，每一架进出高原平安降落的飞机都有他们默默的付出。作为老西藏之女，也曾经是这个光荣团队的一员，我希望朵妞能够切身地感受一下这个高度。
据说到甘巴拉山顶有九十九道弯，从海拔3650直升5374，既便适应了高原反应的成年人也会有更强烈的高山反应，何况对在高速路上都会严重晕车的朵妞，这确确实实是个严峻挑战。好在一出门，沿途成群的牦牛和羊群深深地吸引了她，这也是她进藏前反复念叨的。在半山腰一个观景平台，一个藏族小姐姐牵着一只洁白的小羊羔供游客拍照，朵妞见后就走不动了，牵着羊羊到处喂草，还笨拙地想把羊羔抱起来。看着朵小妞爱不释手的样子，真想一咬牙买下这只小羊，然而没办法，我家也没有草原。继续赶路，到羊卓雍措观景台后，这是几乎所有进藏游客都会到达和停留的景点。但我们并没停留，因为我们的目标在山顶，最美的风景在那里。就在这时，路边出现了一群高原精灵一一黄羊，它们远远的警惕地凝望着我们，只要我们一停车它们撒腿就跑，后来下山时也见了几拨。
到达山顶，我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朵妈反应严重，朵妞的嘴唇都明显乌紫，于是赶紧分散她的注意力，说带她去看牦牛，然后沿着山头四处转悠。朵小妞就是在这个信念支撑下，竟然一直没表现出明显不适，甚至照常跑跑跳跳。本着客走主人安的原则，在参观完山头并享用完主人家一号盛宴（红烧肉罐头煮方便面，上将来了也吃这）后打道回府。刚下山，就见一大群羊奔腾着越过山脊线，场面甚是壮观。再走一会儿，就见一老牧民赶着又一大群牛羊上山而来。只见他用手拢个喇叭，“啵啵啵”的大声呼唤一阵，奇迹出现了，先一群已经越过山脊的羊群竟然应声奔腾而回。此等世外高人当然不容错过，朵小妞于是走过去虚心求教牧羊绝技，当然这种交流显然是超语言的，谁都听不懂谁。下山途中，身体机能代偿到了极限的朵妞沉沉入睡，到家方醒。这趟挑战之旅或许只能存在于朵妞记忆中很短一段时间，但若干年以后翻看照片时我相信她会深深的感到骄傲和自豪。成长的点滴或许不会留下记忆，但已经融入血脉。
相聚的日子总觉很短暂，因为重大任务的不期而至，在九天的相聚之后，朵爸依依不舍地把同样依依不舍的朵妞送上了回家的飞机。 边关军人的生活有苦有乐，乐之一在于每次见到娃时，娃就高了一头。一转眼一年过去了，这一年中休假、出差，也跟朵妞聚了几次。朵妞越来越大，越长越高，对这个解放军爸爸也越来越沾了，基本不像一两岁时每次见面都要适应很久。
2017年7月，考虑到一些特殊情势，朵爸跟朵妈商量带朵妞再次进藏待上一周。毕竟朵爸军旅生涯已近尾声，能来一次算一次吧。机票还没订，朵爸就开始忙碌的准备工作。既然来到军营，那得有点军味，军装是必不可少的。去年专门给她买的那套我戏称之大山的子孙的韩式迷彩，深受亲朋好评。极少网购连支付宝都没有的朵爸半宿半宿的扎进阿里爸爸的大网中，反复搜索比对，最后选中了一套迷彩背带裙，一套迷彩背带裤。事实证明，不一定妹纸非穿裙裙更好看。提前十天，朵爸就开始大扫除，床单被罩洗一遍，被子褥子晒一天，房间里里外处拖两遍抺两遍。提前一周，购买生活用品以及一大堆零食。哦，朵妈也没闲着，包裹一个接一个发过来。虽然没有厨房，虽然也就计划待八九天，电饭锅也网购了一个。我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心想这锅能用上两次算我输。
周六下午，航班准点到达，朵爸按惯例给娘儿俩献上圣洁的哈达，朵妞也很兴奋，完全不似去年那样的怯生生。这次上来，朵妞也似乎比去年首次进藏适应多，虽然也有明显高原反应，但精神状态始终保持良好，特别是没像上次那样不停的呕吐。不过，晚上朵妞睡得很不踏实，不停地醒来。
周日醒来，朵妞还是有点蔫儿。当一出门到了院子，朵妞就仿佛发现了一个美丽新世界一一遍地盛开的蒲公英，以及四处可寻的蘑菇。朵妞时不时夸张的冒出一句：我的天哪！而且还是用普通话，也不知哪儿学来的。傍晚一家人来到布宫广场，朵妞又蹦又跳，特别在广场的那些巨大的卧柳树上爬上爬下，毫无疲惫之意。广场上有很多出租藏装并梳藏式小辫的阿妈拉，这本在我给朵妞的安排之内。但考虑到天色已晚，决定明天早点再来。
总之，当天朵妞的表现非常正常了。于是就导致我们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晚上给朵妞洗了个澡，同时没及时给她把头发吹干。入夜，朵妞就开始发起了37度的低烧，一整晚没有安睡。周一一大早，就匆匆把朵妞送到医院，折腾了一上午，因为症状不是很严重，医院也没收治，开了点药就回了家。入夜，朵妞断续发起低烧，并伴有咳嗽。焦急的朵妈就急着要改签第二天返程的机票，朵爸为此大吵一架。当然，最后，为了朵妞的健康，朵爸被迫作了让步。
周二一早，朵爸到办公室处理点急务，朵妈在家收拾东西，朵妞在家混身不舒服，连奶也不喝，各种哼哼唧唧，朵妈甚至拍了小视频发给我。于是匆匆忙完回家，我一进门朵妞似乎立马变了个人，奶也喝了，也不喊不舒服了，朵妈气得骂她是演技派。想着朵妞那身迷彩背带裤装还没穿过呢，就急急的给她换上然后来到院子。孩子确实是上帝的使者、自然的精灵，来到草丛中树林里，活力值瞬间爆表，采完蘑菇采蒲公英，并恶作剧式的非要把蒲公英吹到朵爸的衣服上帽子上脸上，还得意的大笑，根本感觉不出还在生病，朵爸都有些后悔同意让她们提前返程了。
虽然不舍，午饭过后，还是把娘儿俩送到了机场。其实，并不是朵爸不心疼朵妞，作为一个老西藏，每年都要和高原反应作多次斗争，深谙个中滋味。然而作为一个高原军娃，高原反应也是她们必须要经历和战胜的难关，相信也将会是她们人生的宝贵经历。但高原反应就是这么难以琢磨，以前没反应不等于现在没反应，身体差的没反应不等于身体好的没反应，个体差异无处不在，特殊状况随时可能。亲爱的朵妞，这不是你的错，都怪爸比过于疏忽，让你受了苦，爸比还是要为你的表现打100分！
记得有一年告别朵妞后，我独自看了一部电影就踏上高原归程。那部电影印象深刻，叫《星际穿越》，诺兰执导，也就是当前热映的《敦刻尔克》的导演。电影讲述若干年的未来，主人公怀着对儿女的爱，强忍着女儿的不解，告别沙尘暴日益肆虐而末日来临的地球，毅然踏上未知的星际征途，这一别就是近百年。其间，主人公在与儿女重逢及拯救人类未来之间艰难抉择，从而意外进入一个五维空间，并通过特殊方式指引女儿完成了对黑洞的破解，成功拯救了人类。最后他也如愿见到了已经年近期頣、去日不多的女儿。他很遗憾没有陪伴儿女的成长，但他却挽救了儿女的未来，当然也是人类的未来。当两个多小时烧脑剧情结束踏出影院后，整个人很长时间处于一种时空错乱的恍乎状态，颇有庄生梦蝶之感。看完电影，我拖着空空的行李箱匆匆赶赴机场，径直走向自助柜台机打出登机牌。嗯，就这么一张薄薄的纸片，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一架空客319，就把我从烟雾朦胧车水马龙的巴渝都市带到艳阳高照却又寒气逼人的雪域高原，这何尝不是一场时空的传越。这边是我的地球，那边是我的火星。虽然我很难理解什么是五维空间，主人公库铂又是通过何种方式在五维空间与三维世界发生联系，但我仍然被这个关于爱与拯救的故事所深深打动。爱，让库铂在虫洞与黑洞中无畏穿行，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孤独穿越。爱，让我们在理想与现实中艰难诀择，在stars与dirty之间苟且生存。未来怎样？路在何方？Let love lead the way！
后记：很遗憾，又一次缺席朵妞生日，也就是错过了她人生之初的四个生日。电话那头，朵妞认真地说：爸爸，我把蛋糕给你留起的哟，放在冰箱里，不准别个吃！电话这头，朵爸的心里跟眼睛一样润湿。。
附：给朵妞三岁生日的一封信
朵妞芳鉴：
顷接玉照，千里面目。碧玉初成，甚欣甚慰。
一别数月，引日成岁。咫尺千里，殊深驰系。
历次芳辰，均未亲贺。愧疚之情，难以言表。
登高延企，遥寄片语。惟祝安康，芳龄永继。
启蒙之初，品行为先。与人为善，好学不厌。
秋风萧瑟，草木摇落。天干物燥，朔风渐起。
小恙初愈，望自珍摄。衣餐增适，动定咸宜。
巾短情长，不尽依依。月末相聚，余言再续。
父字于拉萨 丙申九月初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