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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家语新说·儒者的节操》之一: 君子儒与小人儒

2018-10-29  本文已影响678人  散翁

《孔子家语新说·儒者的节操》之一:

君子儒与小人儒

晚年的时候,孔子终于回到了曲阜。故国家园,物是人非。十四年的漂泊,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饱尝了人间冷暖辛酸。身累了,心疲了,万丈豪情化作了行囊空空。心智反而如秋后的苞谷,变得丰满而充盈。于是,不再心心念念着靠从政去施展抱负,而是把精力放在了整理编写六经上。

《儒行解》当是形成于此一时期。

归国之后,鲁国国君封了孔子一个“国老”的虚衔。没别的差使,只是隔三差五的陪国君唠唠嗑,美其名曰“国政咨询”。也正是在这么一次闲聊中,聊出了一整套的儒者形状。使我们在千载之下,对早期儒者的德行和操守有了一个全面的认识。

这次君臣间的应答非常轻松。

哀公从大堂东面的台阶走上来迎接孔子,孔子从大堂西面的台阶上来觐见哀公,然后到大堂里,孔子站着陪哀公说话。

鲁哀公问孔子说:“先生穿的衣服,是儒者的服装吗?”

孔子回答说:“我小时候住在鲁国,穿的是宽袖的衣服;长大后住在宋国,戴的是缁布做的礼冠。我听说,君子学问要广博,穿衣服要随其乡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儒者的服装。”

鲁哀公问:“请问儒者的行为是什么样的呢?”

孔子回答说:“粗略地讲讲,不能把儒者的行为讲完;如果详细地讲,讲到侍御的人疲倦了也难以讲完。”

鲁哀公让人设席,孔子陪坐在旁边,开始侃侃而谈。

从衣服开始谈起,说明了君臣间这次交谈的随意。而询问儒者的形状,则表明了哀公对儒士的不了解抑或是存有误解。因为孔子在一番长篇大论之后,还说了这样的话:现今人们对儒这个名称的理解是虚妄不实的,所以才经常有人用儒来相互讥讽。”

鲁哀公也在听了这番话后,说:“直到我死,再不敢拿儒者开玩笑了。”

从上面这些话来看,即使是在鲁国,人们对儒的认识也是模糊的,对儒者的看法也是存有歧义的。

这也就牵扯出了君子儒和小人儒的公案。

《论语·雍也》: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这话是孔夫子对学生子夏说的,让他做一个君子儒,不要作一个小人儒。

儒还分君子和小人,这无疑让我们后人大跌眼镜。但既然是孔子说的,而且还出现在《论语》里面,那就肯定错不了,肯定有他的道理在。

考察一下历代先贤对这句话的注解,自然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孔安国:君子为儒,将以明道;小人为儒,则矜其名。

黄侃《论语义疏》的解释是:君子所习者道,道是君子儒也。小人所习者矜夸,矜夸是小人儒也。

君子儒的目的是为了习道、明道,也即是明白天地万物发展变化的规律。小人儒学习钻研的目的,是为了搏取虚名,并到处炫耀。

《四书解义》:有所谓君子儒者,其用心专在为己,不求人知;凡理有未明,行有未修,无不切实讲求,绝无干名求誉之心,此君子儒也。有所谓小人儒者,其用心专在骛名,不肯务实;若知得一理,行得一事,便欲沽取声誉,绝无近里著己之意,此小人儒也。

张栻:儒而有君子小人之分者,固不越乎为己与为人也。小人为其所见之小耳,区区以为人为心,不亦小乎?

程子:学以为己,君子儒也;学以为人,小人儒也。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充实,为了自身品性的修养,为了世间事物的通达。修身养性,完善自我,而不会去追求世俗的名利。小人儒则相反,满眼权势铜臭,附炎趋势,沽名钓誉。明清之际的陈眉公即属此流。此公名继儒,以继承儒学自居。然其德行却为世人所诟病。三十岁时,陈继儒当众烧毁儒服,隐居上海附近的小鱼山,以示绝意功名。获得清誉之后,却又不甘沉寂,明隐暗进,攀龙附凤,巴结权贵,谋私图利。一时为江南士子所不齿。当时士林间流传着一首暗讽其行径的小诗:装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非常形象的刻画出了这类小人儒虚张声势、投机钻营的猥琐形态。现今世间假儒学之名,行一己之私的往往也多是此类人物。

徐英:君子志其大者,小人志其小者;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儒者,志其大者而为上达耳;小人儒者,志其小者而为下达耳。君子儒通天人之故,而达性命之理;小人儒习章句之学,而详笾豆之事。此君子、小人不必为贤不肖之对称也。

君子儒胸怀天下,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能明心见性,觉悟人生。此横渠先生是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北宋五子之一的张载,晚年讲学关中,亲自倡行古圣之礼,来化育苍生,终成一代大儒。

小人儒则是读死书,抠字眼,墨守成规,不善变通。此历代冬烘先生是也。千年腐儒骑瘦马,故纸堆里做蛆虫。正如孔老夫子《论语·子路》中所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事情做不好,又不善沟通,读书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这里的诵诗三百,是说的熟读《诗经》三百首。授之以政,不达。是说让他从事政务,不能通达,办不好。使于四方,不能专对。是说让他出使方国,做国际间的交流,不能有针对性的应对。这句话又挑战了我们的认知。怎么读诗与政事和出访还有关系呢?

春秋时期,王公贵族士大夫之间流行赋诗言志。借以表达自己的立场、观点、诉求和情感。举一个小例子:有一天,秦穆公宴请重耳。狐偃说:“我辞令方面不如赵衰,让赵衰陪你去吧。”在宴会上,公子重耳赋了一首《河水》诗,秦穆公则用《六月》回答。赵衰说:“重耳拜谢君王恩赐!”公子重耳走下台阶,拜谢,叩头。秦穆公也走下一级台阶表示不敢接受叩谢的大礼。赵衰说:“君王提出要重耳担当辅佐周天子使命,重耳怎么敢不拜谢?”

两人各背了一首诗,就表达了各自的想法,并达成了意向。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重耳所赋《河水》即是《小雅·沔水》,取"沔彼流水,朝宗于海"之意,表明自己回国后一定像诸侯朝拜天子一样服事秦国。《六月》本是赞颂尹吉甫辅佐周宣王北伐的诗篇,穆公取"王于出征,以匡王国"之意,暗示重耳为君必能称霸诸侯,匡扶王室。穆公此前扶立晋惠公,后因其忘恩负义吃了不少苦头,重耳深悉于此,故先赋诗以安其心,表示自己将来不会忘记秦国的帮助;穆公会意,也投桃报李,答赋赞美重耳。一赋一答间,双方完成了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易。赵衰即是能够专对的。

当然也有因不能专对出丑的。

襄公二十七年,齐大夫庆封到鲁国聘问,穿着十分华丽,乘坐的车子十分华美。鲁卿仲孙羯非常羡慕。叔孙豹却说:“服美不称,必以恶终。美车何为?”衣饰和人不相称,必然带来恶果,车子漂亮有什么用呢?后来叔孙宴请庆封,庆封又表现得不恭敬;叔孙大为反感,就赋了《相鼠》来讥刺他,庆封不明白什么意思,反而听得洋洋自得。“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连这么明显的讥刺都听不出来,庆封也算是当时卿大夫中不学无术的异类了。典型的属于丢人丢到了外国去。

回到正题。关于君子儒和小人儒的说法很多,不一一列举。要言之,不外乎为道、为名;为己、为人。为道、为己者则为君子儒,为名、为人着则为小人儒。

由此而又引申出俗儒、雅儒、大儒、真儒之说:荀卿言有俗儒,有雅儒,有大儒;扬子又言有真儒。真儒以性言,大儒以业言,雅儒似君子,俗儒似小人。

《四书解义》则认为:这句话是孔子教人以真儒之学也。夫此君子、小人之分,在一人为学术之辨,在天下即为世道之关。诚用君子儒以实心行实事,则天下咸被其泽;倘用小人儒以伪学窃虚名,则天下胥受其患。

君子儒诚心务实,小人儒伪学窃名。君子儒造福天下,小人儒伪言祸众。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儒在孔子时,本属一种行业,后逐渐成为学派之称。《说文解字》对"儒"的解释是:"儒,也,术士之称。从人,需声。"中国人历来重视丧葬礼仪,儒便是专门负责办理丧葬事务的神职人员。这些人就是早期的儒,也叫术士。孔子之后,才逐渐演变成了“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的学术流派。其特征是“游文于六经(《诗》、《书》、《礼》、《》、《易》《春秋》)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以道为高。”

话既然是说给子夏的,自然要结合子夏的言行。今人钱穆认为:推孔子之所谓小人儒者,不出两义:一则溺情典籍,而心忘世道。一则专务章句训诂,而忽于义理。子夏之学,或谨密有余,而宏大不足。

李炳南则说:君子儒者,为治国平天下而学,以利天下人为己任。因此,须学大道。小人儒者,学为自己正心修身而已。子夏的特长是文学,孔子希望他进而学道,以资利益人群。故尔殷殷叮嘱:汝要学做君子儒,不要学做小人儒。

这种说法有点类似于《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舌战群儒”的观点:“儒有君子小人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且如扬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这其实就是说的儒者的志向和操守。话虽然是对子夏说的,但也是对后世的儒士说的。

现今儒学再度兴盛,靠儒学吃饭、扬名、立世的人也日渐增多。重温一下孔子当年的告诫当为非常必要。那些利用儒学博取眼球,赚取利益者;那些曲解经典,伪言妄行者;那些蛀食故纸、罔顾世道人心者……对号入座,看看自己是君子儒,还是小人儒。抑或等而下之,是俗儒、假儒、陋儒、劣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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