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第二十三章 消失
中秋、国庆连续小长假之后,洛阳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兰海盛时常不分昼夜的忙碌,偶尔回趟大院听听母亲吴越云的唠叨,和父亲兰良才小酌几杯,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连续三天晚上,兰海盛都接到陈君山的邀请,两个人到大排档喝酒。酒过三巡,兰海盛看出了陈君山的苦闷,他这个朋友向来惜字如金,大多时候安静得像躺在路边的石头,百毒不侵。
兰海盛虽然常在乡下跑,但他遇到有家电需要维修的农户,就会义不容辞地帮老同学牵线搭桥,走上门服务的路线。兰海盛知道,在这个工业相对滞后的西南小镇想要生存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初夏梅雨季节泛滥时,陈君山曾到木材厂做最苦最累的装卸工,生病了还得硬撑着。
后来,黄少泉老师提议他在新街开家电维修店,平时可以免费提供一些技术指导,凭着陈君山少年学霸的称号,他在学习能力方面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没多久,电路知识简直是信手拈来。黄少泉曾作鼓励:“有机会还是回大学继续完成学业,不要轻易放弃。”
可是,陈君山自有他的苦衷,兰海盛都看在眼里。自从遇到了祝小秋,应该说他们再次相逢,陈君山沉郁的脸上又重现光芒,兰海盛暗想:这也许是爱情的力量。
“我要走了!”又几杯酒下肚,陈君山吐出了实情,兰海盛差点被到嘴的啤酒呛死,他怔怔地看着那张扭曲的脸,喃喃道:“去哪?”“回宜县。”“你开的什么玩笑?祝小秋呢?”陈君山听到祝小秋三个字,心头一阵绞痛,他这两天谎称忙碌,实则故意躲着她。
见陈君山没接话,兰海盛略一思索,嘴边的话冲了出去:“你们有没有……那个?”陈君山别过脸去,豆大的泪水打湿了胸前的衣衫,兰海盛猛然把手里的酒瓶用力地甩向几米之外的树丛,“这辈子,你最好离她远点!”他抖着手指向陈君山,颓然离开。
祝小秋两天后接到了兰海盛的电话,告诉她陈君山离开洛阳镇的事实。那会,祝小秋正在给学生上着课,她收到消息第一时间拨打了陈君山的小灵通,听筒里传来遥远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茫然失措的祝小秋和园长请了半天的假赶往东郊安置点,当推开陈君山的家门时,室内的空旷一览无遗,昔日的欢声笑语仿佛是昨夜星辰。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瘫坐在地上,良久才缓过神来。
窗台上赫然放着一封信,祝小秋像寻得至宝,心里有了一丝慰籍。拉出信笺的那一刻,一条红绳滑至她的掌心,“二十岁生日快乐!忘了我!”,祝小秋翻来覆去地审视那张只写了十个字的信笺,当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红绳上时,发现那上面系着一颗心形的金坠子。
祝小秋忽然悲从中来,他这是在做什么?是致歉还是怜悯?就在祝小秋失魂落魄的当口,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她身后响起:“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她惊喜交加的回过神来,瞥见眼前的朱振刚,脸色又沉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祝小秋慌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强装镇定,朱振刚站在门口看到一直啜泣的她,心里竟生出一丝幸灾乐祸,他漫不经心地说:“这里是我的新居,你现在是颤闯民宅。”祝小秋错愕之余,渐渐捋顺了思路,她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被人数落和调侃,趁朱振刚不备,她的身影已经风一般夺门而出。
霎时,祝小秋被一股力量生生地拽了回去,甩得她头晕眼花,接着狠狠地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那两道墙一般的手臂成了她的桎梏。“你就这么想男人吗?还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朱振刚想到怀里的人儿每次都像老鼠见了猫畏怯地躲着他,积攒在胸口的怒火一触即发,他忍不住要继续逗弄。
都说莽撞少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喜欢的女孩子时,多半爱欺负她,从前他这么做一半是出自恶作剧,另一半是深知自己在祝家的地位。
朱振刚从十五岁开始混迹江湖,当年古惑仔风靡内地时,金陵很多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青少年就暗地里拉帮结派,庙大的地方还经常出现街头斗殴、校园霸凌等事件。
朱振刚没有家庭背景,知道他身世的人大概只有祝之进。他十岁那年从五百公里之外不知名的山坳里前来金陵投奔唯一的矿工舅舅,没想到在朱振刚上小学五年级时,煤矿井下发生瓦斯爆炸,舅舅从此埋在了几十米深的地下隧道里,据说一路靠远亲祝之进接济,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朱振刚初二便辍学,走上街头当起了烂仔,三年的时间混成了当地最大帮派的领军级人物,听说他在道上是出了名的狠角,那些年祝之进其实没少去派出所捞人。
祝小秋对街仔向来敬而远之,在她的记忆里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叫表哥的男孩渐渐改头换面:半遮面的金色头发、纹满手臂的刺青、炫目的耳钉、铃铛作响的项链手链脚链、敞着胸肌的花衬衫、破烂不堪的牛仔裤……一身行头酷得让人咋舌。
可这番做派投射在祝小秋的童年里,却像个横空出世的杀手,她避之唯恐不及。索性朱振刚不爱受拘束,一个人住在二三十平米的平房里浑浑噩噩的度日,对祝家而言,算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祝小秋初三毕业那年,朱振刚就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想到三年过去,他又重新出现在祝家。“你放开!”祝小秋快要窒息了,她被紧紧地箍在对方的怀里,上半身直挺挺地贴着山一样起伏的胸肌。朱振刚朝她投去狡黠的笑容,下一秒他眉头一皱,祝小秋正埋头咬着他的臂弯。
不知过了多久,血泪渐渐侵湿了两个人的衣衫,祝小秋感到心头像裂开了一道口,痛得不能呼吸,她抑制不住嚎啕大哭,抽泣声不止。朱振刚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地安抚道:“好了,逗你玩的,别把鼻涕都抹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