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鹅三命(东阳爱情故事之一)
话说清顺治年间,东阳县城东一都后荷塘村有一个青年,姓楼名文贵,时年一十八岁,家境贫苦,父母早些年双双亡故,无姊无弟,以耕农为生。文贵敦厚勤恳,善待相邻,颇得人缘。同村人何满忠素与楼父相善,看文贵为人本分,又到了婚娶年纪,心生爱怜。想起城郊的堂姊夫卢光耀家有个女儿正好待字闺中,颇为般配,便主动做媒牵线,意欲撮合两人姻缘。卢女小名婉儿,容貌端庄,年方一十五岁,虽未进过学堂,却贤慧淑良,精于女工。拜堂之后,两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不在话下。
次年春季某天早上,正值麦子即将成熟的时节。文贵到田畈干活,归来时看到一只大白鹅在自家水田里啄麦粒,原本已是一身疲惫,这畜生又毁坏庄稼,怒火中烧,顺手捡起一块大石子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石子刚好砸到白鹅的下肢上,可怜肉嫩骨脆,一下子把鹅脚砸断了。“嘎嘎嘎…”白鹅拖着断脚逃走了。文贵心里咯噔一下,头冒冷汗,生怕外人看见。凑巧白鹅的主人家,同村“破脚馆”楼阿兴之幼子楼三在田边嬉,看到自家白鹅惨遭毒手,仗着财大势强,怒声呵斥:“乌龟(贵)头,你要死了,敢砸伤我家鹅?”这楼三只有十三岁,不学无术,整天只知欺凌乡里,还专干调戏良家妇女的勾当,连婉儿有次都曾哭诉过他的行径。文贵本想忍忍算了,毕竟自己前面出手过重。也活该楼三短命,骂后还不肯罢休,非要文贵赔钱了事,还油腔滑调,说有天晚上看到过你家娘子洗澡,身子好白。文贵人穷志不短,几时受得了这个侮辱,不教训一下这黄毛小子,恶气难出。也不管有无人看到,二话没说,上去就一顿暴打。楼三哪是农家壮汉的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着逃走了。这家伙心气也高,本想告诉父亲,觉得没面子,又气又恼之下,“扑通”一声投进了边上一口池塘。几个农夫闻讯赶来,可惜池塘很深,打捞上来为时已晚,楼三已成水下冤魂。楼阿兴夫妻呼天抢地,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后,带着一伙朋友亲房一起涌到文贵家,找文贵算账。众人一商量,赔命不行,毕竟孩子是自杀,而文贵家徒四壁,赔钱也没有,怎么办?中间一人是楼阿兴的赌友金刁八,看到婉儿相貌不错,心生一计,软硬兼施,要求文贵卖妻赔命。文贵本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无奈之下,只好含着眼泪点头答应。
当天下午,楼阿兴找来的媒婆到了,带着聘礼,挑着酒肉。文贵与婉儿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山盟海誓怎忍割舍?婉儿对媒婆说:“楼郎待我情深似海,现在生而离别,永难再见,我怎忍心?”“姑娘说哪里话,我这是为你脱贫致富,找的人家可是上卢的大户人家呢。”媒婆笑嘻嘻地说道。这边,聘方的一伙人开始在院子外开怀畅饮。婉儿拉过文贵,悄声说:“文贵,我生是你家妻,死是你家鬼,要我离你远去,惟有黄泉路上再见。”“贤妻要死,我怎么能独活于世?只是文贵有愧,还没让你享福,就害你赔上性命。”文贵涕泪横流,自责万分。两人死念已决,天黑之时,借故离开众人,悄然从边门而出,跑到东边山坡的一颗大枣树上,用自带的红布条双双自缢而亡。这边众人觥筹交错,丝毫没有察觉,等到发现两人不见后,村里村外四处寻找,怎奈月黑星暗,未发现丝毫踪迹。
第二日天亮后,众人才惊悚地看到挂在枣树上的两具尸体,相拥而死,不禁潸然泪下。死讯传到卢家,卢光耀夫妇悲痛万分,婉儿兄长为城西法界寺堂主,悲愤难抑,入城向县衙鸣冤。楼阿兴、金刁八等人皆得法办。乡人亦将两人合棺厚葬,以示敬意。楼卢伉俪恩爱同归之事流传一时,闻者无不感伤。
有诗云:
平地风波起,晴天霹雳下。无中能生有,芝麻变西瓜。
鹅毛飞上天,塘泥埋童娃。最怜红妆女,随夫东枝挂。
(注:以上故事据《东阳县志》所载真人真事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