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历险记
九十年代,一个大山里的村庄,交通不便,去一趟场镇没有公交车,于是这里的人们习惯走路。
如果沿着公路走,单面都会走两小时以上,花的时间较长,那么有没有更近一点的路呢?答案是:有。
那这条近路怎么走?山谷里有一条铁路,蜿蜒着伸向远方,山里的人们不知道这条铁路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沿着这条铁路走可以走到场镇上去,比沿着公路走节约近一半的时间。
于是,这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去场镇都会选这条路。
这天逢九,赶场。舅妈约了妈妈和我一起去,舅妈怀着孕,快八个月了,挺着个大肚子,走路着实有些不方便。妈妈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走铁路?要不还是找个摩托车搭你去吧。舅妈说:哪能去花那冤枉钱,走走走,走铁路,没事。我和妈妈拗不过她,只能陪着一起。
冬天的早晨是极冷的,又是大雾漫山的一天。雾气笼罩在铁轨上,能见度五米不到,铁路向远处延伸,消失在浓雾里。
妈妈牵着我的手,护着大肚子的舅妈,小心翼翼地在铁路上走着。走了约莫半小时,来到了桥上,刚上桥,听到远处传来火车鸣笛的声音:呜~~~轰隆轰隆~~~呜~~~
我有些紧张,妈妈说:别怕,快走两步,到前面一点,那里专门有避让火车的位置。
妈妈话音未落,舅妈已经大步向前,朝着避让火车的位置跑去。妈妈一个没看住,她就跑了,把妈妈急得在后面喊:你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别摔着!
舅妈头也不回地说:你们两个快一点,火车马上就过来了。我和妈妈也只得三步并做两步跑。铁路上并不平整,有很多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填塞在枕木与枕木的缝隙中,若不小心踩滑摔倒,是非常危险的,火车随时会来。
呜~~~轰隆轰隆~~~,火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感觉转眼间火车就会冲过来。
舅妈在前面喊:快点,这里来!舅妈已经站在桥上凸出来的一个避让火车的位置上了,妈妈拉着我跨过铁轨,踩在松滑的石子上,石子哗哗地往下掉,我透过缝隙看到石子掉到十几米的桥下,顿时脚发软,头发晕。
舅妈一把拉过我,靠在她身边,妈妈也跨过来,我们三个站在一起,紧紧地靠着。等了约莫一分钟,伴随着呜~~~轰隆轰隆~~~的声音,桥颤抖得好厉害,石子继续啪啪往桥下掉,我感觉桥会承受不住火车的重量,垮掉。我连忙闭上眼睛,火车呼啸而过,卷着狂风,像要把我吸入它的铁轮之下,把我带走。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火车终于过去了,我满头满手心的汗水。
火车走过之后,我们三个又相互搀扶着回到铁路上,继续往前走。
刚走过铁路桥,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黑黑的隧道。在大山的腹中开了一个洞,这个洞对大山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在我看来,这个洞又高又深又黑,我根本不知道它通向何方。是地狱?是魔窟?有鬼怪?有妖魔?……越想越害怕。
可我一句话没说,闷着头跟着妈妈、舅妈一起继续向前走。
妈妈说:进入隧道就不要说话,仔细聆听动静,若有火车过来的迹象,立马跨出铁路,贴紧隧道壁,给火车让路。我们说:好。
舅妈和妈妈拿出身上携带的手电筒,照亮铁路,默默地往前走。
呜~~~,我好像听到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急忙告诉妈妈:妈妈,我好像听到了火车的声音。舅妈说:不会吧,刚刚才过去一趟火车,没那么快又来一趟。你是不是听错了?妈妈说:嘘!别说话。
我们站在漆黑的隧道之中,静静的立住,黑暗将我们包裹,吞噬了手电微弱的亮光。呜~~~,确实有火车的声音。妈妈说:跨出去,靠隧道壁。我立马跨出铁路,一脚踩在石子上,石子一滑,我也跟着滑了下去。妈妈伸手拉我,没拉住,我一下子滑到了隧道壁,隧道壁挡住了我,没再向前冲去。这一滑,把妈妈吓得不轻。她看我已经靠在了安全位置,便转身去扶怀孕的舅妈。
舅妈跨出铁路的时候,一脚踩在了铆钉上,滑倒在铁轨里。呜~~~轰隆轰隆~~~,火车的鸣笛声像催命符一般越来越近,妈妈着急忙慌地去扶舅妈起来,可是舅妈却像粘在铁轨上一样,根本起不来。
妈妈从舅妈背后将双手插入她的腋下,再从前面将手合拢,企图把她从铁轨上拖下来。可是舅妈怀着孕,身子重,被吓得浑身发软,使不上劲,妈妈也被吓着了,一个人拖不动。我又听见火车的呜呜声,越来越近,还感受到了铁轨震动的声音。
感觉妈妈和舅妈的生命危在旦夕,我急了,慌了,我一边哭一边冲上去拉舅妈的胳膊,拽她的脚,好像她的裤子勾在什么东西上了。妈妈看我冲上来帮忙,歇斯底里地吼:下去!快下去!站到安全位置!不许过来!我吓着了,连滚带爬滚出铁轨。
呜~~~轰隆轰隆!呜~~~呜~~~轰隆轰隆!铁轨在颤抖,火车裹挟着狂风,头顶几个雪亮的大灯向我们逼近。看到铁轨上的妈妈和舅妈被火车灯照亮,我拼命地哭,我感觉她们立即就会变成齑粉,我浑身在发抖,没有一丝力气。
火车似乎也发现了我们,刹车已来不及,只得拼命鸣笛:呜~~~呜~~~呜~~~!就在它逼近她俩的一瞬间,妈妈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把舅妈拖动翻滚出了铁轨。火车呼啸而过,裹着风,扯着我们的魂魄,冲出隧道,留下满隧道的烟尘和我们颤抖的身体,扬长而去……
我们抱在一起,哭作一团,大口呼吸着。
稍作休整后,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出隧道,才发现舅妈的裤子已经被扯破,估计就是情急之下滑倒后裤子挂在了铁路的铆钉上。
天光大亮,我们坐在路边,手脚仍在微微颤抖。妈妈说:幸好拉出来了!幸好!幸好!幸好我们都还活着!说着又是两行热泪。舅妈颤巍巍地拉着妈妈的手说:谢谢嫂子!谢谢嫂子!要不是你,我和肚子里这个孩子就命丧黄泉了!
我们三个拥在一起,发誓再也不走铁路了,宁愿翻山越岭,多走一小时的路,再不拿生命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