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 说不出我爱你

图书馆与残联大厦共用一栋大楼，中间设一个通道把两个机构连起来。从进图书馆第一天起，几乎每天都能遇到聋哑读者到馆里借书看，因为听不到又读不懂唇语，每次借还图书要咿咿呀呀比划好久，我们特意准备了笔和纸，读者不多的时候，倒也来得及书写交流。

这个周六一上班，一位中年大叔模样的读者来到书吧，从随身笔记本上撕下的一页，写上“请你帮我打一个电话”，飞快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一拨，居然是外地的，心里不免纳闷：“这个电话打给谁？”

大声说给他听，他遗憾地摆手，又指指耳朵， “听不见！”

听不见还要打电话？！

他写下，“这是我女朋友，在浙江。”

问题是怎么样沟通啊？

怎么认识的？

未来打算如何过？

瞬间的问题海浪样涌起，想停下都不行。

电话通了，那一头是女孩子清脆的嗓音，“你好，请问你是？”

他迅速在纸上写下，“告诉她，是我打给她的，问她好不好？”

我迟疑了一下，原样复述给电话那一头，电话里的女孩突然抽泣起来，吓了我一大跳，赶紧写下“她哭了！”

一瞬间，他一把夺过电话，“不要哭，我们来想办法。”声音高亢，语调怪异。随后挂断电话，急匆匆跑出大厅。

第二天一早，我的桌面上留下一张纸条，是他留给我的，邀我加他QQ，与我在网上聊天。我带着巨大的好奇心，打开QQ，了解到他是一位中年大叔，幼年失聪，通过网络认识电话中的女孩，因为是网聊，他隐藏了自己听不见的事实。女孩比他小十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家里希望她早早嫁出去。她认识他，就希望嫁给他!两个人在网络上谈婚论嫁，感情迅速升温！他在残联工厂上班，下午皇城老妈火锅店打工，收入虽不多，但养活自己没有问题。女孩家人要12万彩礼，女孩就嫁过来。但是他拿不出这么多存款。女孩的头像是掩面哭泣的照片，正是这幅照片深深打动了他的内心。他渴望与这个小姑娘见面，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经历真是离奇，我很难相信故事的真实性。在我们通过QQ熟悉之后，他与我交流多起来：他愿意向我倾诉他的种种苦恼，女孩子还不知道他的残疾，不知他的贫穷！他本来从未指望自己可能会恋爱，但是现在他真的想与这个姑娘生活在一起，天天见到她。他还买了一只吉他，贴满了小女友的头像，甜蜜好似二八少年。

我对这样的恋情总是心怀不安，反复劝他放手，选择适合自己的人生。他写给我说，“姐姐谢谢你，我不知适合我的人生在哪里，我一直都不能有选择的权利。因为听不见，我总是被选择的那一个。但是现在我想试一试，看能不能留下我的爱情。”

再一次我拨通了女孩的电话，是我代他邀请远在浙江的她来成都玩，顺便也看看他，决定是否要留下来。

女孩终于决定飞过来，初次见面的地点就约在图书馆的书吧里。约好的时间里我们焦急地等不到人，原来是她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才找到这里，她面色苍白，见到大叔的沉默并不意外：每次大叔请我代打电话，已经让她提早想好了缘由。

与大叔的熟悉，语言似乎不是唯一的工具，他们更多地在眉眼间交流，女孩子飞快地打着手势，大叔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小姑娘早年曾经短暂性耳聋，她理解无法交流的痛苦，也在那一段时间里学会了手语，能够与聋哑人正常交流。至于彩礼钱，那是家里希望吓退大叔的办法，只要大叔人还不错，有足够的诚意，她可以帮忙说服家人：嫁女不是为了要彩礼！

春节还未真正来到的时候，大叔带了小女友到图书馆里来，带了整整三大包糖，分发给我们每一个人 ，说是要感谢我们每一个人，请我们吃糖，以后两个人还会经常结伴来坐坐，到时候还免不了请大家帮忙。

在大叔羞涩而温柔的笑里，我看到满满的爱意丰沛流转。当然这份爱意里也有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