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白头吟

2018-02-14  本文已影响11人  45e0e3ec0739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题记

还记得去岁的此时,那年的桃花开得很早,很漂亮,仿若天边最美的那抹红霞。于疏朗的花枝间我隐约看见了她——一名浣纱女子,身姿绰约,仿佛不属于人间。我走近了她,她正要浣纱,鱼儿忽然一咕噜地全潜没了下去…于是我在平静的溪面上看到了她绝美清丽的容颜…沉鱼。我想道。忽然,她转过头来看见了我。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眸正好奇地望着我,明媚的笑容似乎还带着春天的几分暖意。“你是赵国人?”“不是。”“这里的溪水最清了,好浣纱…”“我是范蠡…”“我是西施…”就这样缓缓地在河岸边走着聊着,落日的余晖拉长了两条远远的身影。

二月桃花红似云,人间四月芳菲尽。

赵国灭亡了。幸好那个小村那样远,才不被战火殃及。我又来到了这个村庄,一切恍若往昔。而她呢,仍在溪边浣纱。我去寻她。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复国,如何保证赵王不会过上战俘那惨无人道的生活,昨天赵王投降了,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不知不觉,我来到了溪边,她已经快浣好纱了,美好的容颜映在水面上,春风吹皱了一池清水,却不能减弱她的一分美好。面对这样的容颜,鱼儿早已沉下…那么,如果是吴王呢?面对这样容颜的吴王是否会沦陷?于是,我说服了西施——这个稚气未脱的,与我相和“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女子和我一起助赵王复国!

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把她送上了轿辇,从村子到吴王宫,我伴在轿辇左右,听着里面不绝如缕的《白头吟》,心里有点酸酸的,还有一点不安…随后,盛装打扮的西施明亮了整个吴王宫,吴王沦陷了,我心里的不安仿佛不见了…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吴王如我所料:一点点地沦陷了,堕向昏君去了——让赵王回国,不采纳伍子胥的忠言,荒废朝政,任用奸臣…西施果然不负我望,快十年了,一切都快结束了吧。西施,等赵国复国后,我与你去泛舟,你终于笑了。不再似我嘱咐你的那样漠然,不管世事,只管玩乐。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吴国亡,赵国兴。你终于解脱了,我拉着你去游湖,从前你说喜欢游湖,要年年游,月月游。天知道,你游湖的时候高兴得像个小孩…可是,今日今日,你的眉头未曾舒展半分,你的重重心事似乎连船都载不动。船行至此,你望向窗外的双眸似乎有了焦点,你沉思了一会儿,望了望我,终究跃入水中。你是善水的,如今一去,难觅芳踪。水破水复新如旧,蛛丝马迹,隔水难觅。我寻不到你,我想不清原由。范蠡,这个名字随了我三十年了,如今也该换一换了…每每想起她唤的声声范蠡,范蠡…就叫陶朱吧~她浣,我便“淘”吧~她映花而红的脸,十年不改的朱颜,那年红得映天的桃花…作一“朱”字吧~陶朱。后人多传言陶朱公善商,三聚三散,真可谓:千金散尽还复来。三年了,她已经离开三年了。我决定故地重游,乘船来到最初的地方。近了,近了,就在这里,她跃入水中,与我不复相见!咦?这不是吴王宫吗?难道…我又回到了那个村子,听说村里的东施已经嫁人了,她正在那里洗菜叶子…只是这里已经没有西施了…西施…不防头却被东施泼了一鞋子的水,我不禁生气!东施见此连忙道:“莫生气,眼错不见的,覆水难收。”是啊,覆水难收,我恍然大悟。枉我范蠡为官可担卿相,为商可致千金。却收不回这覆水!可这不是覆水啊!是西施!是我的一心人啊!山上的桃花依然盛放,在许许春风里笑得恰恰地。真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范蠡的谋略的确无人能及,但我想他也许少算了一些东西,比如变换的世事,比如我主人的心思。我是吴王宫里最精致的一块铜镜,当然地,我被吴王送给了我的主人。当主人接过我的时候,我惊呆了:没有人似她一样美丽,也没有人美成这样眉间仍锁着深愁,眼中常含着泪水却怎么也灭不了眸底的火焰。她笑着,倾城,却也瞒不过我。我知道那样的笑是多么虚幻的: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捧着我研习倾城的笑容。我被静静地放在吴王宫最大,最美轮美奂的宫殿里。看过吴王专程从赵国搜罗些小玩意来博主人一笑,看过吴王与主人一起去浣纱,只因主人提过想起了从前浣纱的时光…我还看过吴王夜起给主人掖被角,还给主人洗脚…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范蠡,主人初始时总是在呢喃着这个名字。吴王也曾在主人的宫殿里接待过他,与主人一起。这是一个温润如玉,谋略过人的男子,难怪主人倾心与他。于吴王,并不知晓这件事,但我是晓得的,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是这世上保守秘密最多的镜子,因为我的主人内心藏着那么多的秘密,煎熬着她。她倾城的笑容对着吴王,她漠然的面容对着范蠡,她柔软而又支离破碎的心总是被她用冰冷的东西掩盖着,仿佛是枷锁。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吴王对主人的宠爱愈久弥深。爱终究是一件难以掩饰的事,即使闭紧了嘴巴,眼睛也会说出来。吴王似乎察觉了主人的心思——那是最奇妙的一刻:范蠡抚琴,主人与吴王听音。一种奇妙的氛围突然盈室,一个假装不在乎,一个假装不爱,一个假装不知道。这在我看来便是人间最滑稽的默剧,那在人看来呢?我并不知道,我只是一面镜子。吴王没有对主人发难,连疏离也没有。只是从此吴王看主人的眼神里不仅有爱还掺杂了其他的一点东西,比如忧。后来,吴王时常与范蠡交谈,试图说服他降吴,不得,便邀他用膳,或听他抚琴。再后来,我看见平日崇尚铁血政权的吴王在偷偷拨弄琴弦,初始手足无措,乱弹一通,后来才有了几分样子,几分范蠡的样子。最后,竟也能为主人抚琴一曲了。主人先是诧异,后来,主人眸底的火焰似乎逐渐消失,变成一汪清潭。几年过后,吴王的举止容形都与范蠡有几分相似了。主人似乎很喜欢像范蠡的吴王,她看他时,眼里多了一点别的东西,比如爱。只是这样的“范蠡”有两个,主人开始变得不安,摇摆不定,有一次甚至紧抓着我大喊:“西施!你是不会喜欢上吴王的!他只是范蠡的影子,复国的棋子!”我惊呆了!并不因为主人的失控,而是…而是因为门扉侧的吴王!吴王,他知道了一切…他后悔了,伍子胥因他而枉死;他不后悔,因为他会为她而死!

世间安得双全法,宁负如来不负卿!

吴王的日渐“昏庸”加速了吴国的灭亡,她早被赵国内应接走了,于是他于火光滔天,血流成河的吴王宫前自刎而亡,带着帝王最后的尊严,带着对西施的爱。

只是吴王不知,主人爱他,主人偷偷把我从吴王宫里带出来了,贴身放在心口,于是我听出了也许她也不知的心声:游湖,和范蠡一起游湖。曾经是我最朝思暮想的乐事,一叶扁舟两个人恰似神仙伴侣。只是今日不知怎么了,竟一点儿也没有以前的心境,反倒想起了与吴王游湖,浣纱的情景…咦?我这是怎么了?啊?!那不是吴王宫吗?火!夫差!我必须回去救他!幸亏船驶得不远,我只泅了一会儿水便到岸了,海风吹来,我悚然惊醒——吴王他活不了了!败兵之王,哪个还有活路?大都是自刎殉国的,何况夫差的气性!!!

我愣了愣,原以为主人分不清范蠡和夫差,原来其实她一直分得很清楚!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等主人赶到吴王宫前时成河的血也干了,主人于断壁残垣中寻了好久才寻到吴王的尸身,细细擦干净了污垢,用木头车载着,推往村子前头的山上去了。葬了吴王后,主人把山上那废弃多年的姑子庵打扫好便住下了,落发成了一名姑子。背着柴,时常到村子里去换取粮食。主人浣的纱总是最好的,可主人并不浣纱反而去山上拾取柴火,柴资微薄,往往只够主人一人吃用一天,可她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然后又守了吴王一天。就这样过了三十年。

有一天,主人从村子里回来,嘴里念的《白头吟》突然变了调:“不如村头东施家,白头溪边尚浣纱。”没过几天,主人便走了,安详地,像睡着了一样。早在几年前便已成了精的我,把主人葬了,葬在吴王墓里,改书“吴氏夫妇之墓”并镌刻上主人的《白头吟》: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看着主人与吴王的墓,会想起主人的一生,我突然明白了:原来白首不相离,并不单指两个人一起终老,更指爱慕之心不因人死,不因己老而变更!我埋葬了主人,也埋葬了主人一世的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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