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君本傲骨，无关风月
连载三: ‘金陵往事’一君本傲骨，无关风月
公元1759年冬，即乾隆二十四年。雪芹先生应两江总督尹继善之邀往南京做总督府‘西宾’。期间，先生颇多奇谈怪论，加之耿介傲世，狂放不羁，渐渐不为他人所喜。甚苦闷！遂生离去之心。一年后，先生辞別北归。
总督府与曹家旧宅‘江宁织造府’相邻，先生苦闷之时，曾游旧宅。追昔抚今，不胜慨叹，愈发坚定创作之心。此后不久，《红楼梦》后四十回初稿完成
曹雪芹:君本傲骨，无关风月
（1）瓜洲古渡口
公元1759年，乾隆二十四年。长江北岸瓜洲古渡口。
时值残冬，寒风肃肃，一片萧飒。临近傍晚，大半的天空已然暗沉如墨，唯有远处还留着一些灰白的颜色。残阳不知何时躲在了群山之后，只留几缕惨淡的光线从树影间透射出来，无力地落在江面。
风冷如刀，急速，有力，夹着阵寒意裹住了渡口。江水滚滚东逝，浪花翻涌，重重地拍打着堤岸。江面上，南来北往的舟船渐渐少了。只剩下三三两两卸货的趸船在渡口与大船之间穿梭。这样的天气，谁不想劲早赶回家中？
作为京杭大运河的重镇，瓜洲“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历来都是文人墨客，商贾游士汇聚之地。然而此时，碧浪涛涛，风急天寒。商贾们一心只念着尽早卸完货物，拿到白花花的银两。游子墨客们也没有了赏古谈今的兴致，纷纷加快脚步，往城内赶去。
匆匆的人群里，一个挺直的身影在岸边静静伫立，似乎并不着急赶路。他只是一味地望着汹涌的江面发呆，一幅陷入沉思的样子。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或许是眼前滚滚东逝的江水激起了心中某种情绪，这个人突然吟唱起苏东坡的名句，摇着头，叹息不止。然而，人们忙着回家，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曹雪芹:君本傲骨，无关风月
(2) 夜宿渔村
‘请问，您是要过江吧？’不知何时，一位热情的老者站在了他的身边，打断了他的吟诵。
‘正是。老人家，看这情形，今晚怕是过不去了。’见老者神情恳切，这个人便拱手朝老人拜了一拜，有些无奈地说到。
‘今晚怕是有风雪。先生怎么不往城里去？’老者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关切地问到。
‘这？唉。说来惭愧。晚辈身上银两所剩无几。本欲往金陵投奔亲友。看这情形，今夜怕是过不去了。’说完，此人叹了叹气，便又望着江面沉默不语了。
老者听完，往前凑了几步。但见此人大约不惑之年，个子不甚高大。身形微胖，头大，面黑。身上的蓝布棉衣虽有些陈旧，但干净朴素，倒显出一幅读书人的风骨来。此刻，风急浪大，他却气定神闲，并不十分焦虑。真是颇为奇怪！
‘恕老生冒昧。小可是附近渔村的。见先生伫立江边良久，怕是有什么难处。先生如果不嫌弃，可否到寒舍暂避几日。等天气转好，再往金陵不迟。’老者恳切地说到。
那人听了老者的言语，思索了片刻，便正正地转过身，朝老人深鞠一躬，起身说道:‘ 多谢老人家收留。’说毕，便随老者朝不远处的一个村落走去。
夜里，果然风雨大作。这位天涯游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风雨不知何日才能停歇？什么时候才能渡江了？继善大人会不会在等着消息？我的书稿，脂砚斋整理地如何了？……
这位游子是谁了？他就是百年后享誉中国文坛的《红楼梦》的作者一一一曹雪芹。
曹雪芹:君本傲骨，无关风月
（3）临别赠图
叨扰了两三日，老人一家热情慷慨，招待周到，令曹雪芹甚是感动。不久，天气终于转好。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货船又多了起来。渡口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他终于可以起程渡江了。
‘老人家，您有纸笔吗？’
‘纸笔？哦，有有有。’
曹雪芹接过纸笔，不加思索，下笔如飞。不一会儿，一幅《天官图》便画好了。老人接过画作，顿时惊呆了。
‘先生果然不凡！这《天官图》栩栩如生，眉目端端，真是妙哉妙哉！’老人连声赞叹。
‘老人家过奖了。叨扰多日，画一幅《天官图》送给您，就当赐福吧！’曹雪芹边说边朝老人一家拱手作别。
渡口边，曹雪芹站在船中，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涛涛江水，似乎若有所思: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的一生真是太匆匆了。再看远处，大大小小的帆樯在江面上往来如织，一派‘万舸争流’的景象。
人生即是如此:逝如流水匆匆。顺流时顺势而行，逆流时争流而上。
想到此，曹雪芹心中豁然明朗，对未来又抱了无限希望。只不过，世道艰辛，人多势利。迎接他的，也不知会是怎样的场面。有诗可证:
‘江湖惆怅悲离别，云断雁只各飘零。’
‘岁月折锉等闲过，文章忧患老难成。’
‘世俗礼法难拘朿，天亦怜我穷愁生。’
‘人间纵横不称意，明朝浊酒寄此情。’
至于这位老者，现存史料记载说姓沈。这幅《天官图》，据沈氏后人说早已毁于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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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江总督府
话说曹雪芹此次来金陵所为何事？原来他是受朋友推荐，到两江总督尹继善府中做‘西宾’。这个尹继善，总辖‘江西，江南’两大省区，是雍正乾隆年间在地方上很有声望很得民心的大吏。
本来，曹雪芹一身傲骨，平日最不喜欢与达官显贵来往。所交之人，不论贵贱，单凭个人爱恶。看地上眼的，便对人掏心掏肺，一片赤诚。看不上眼的，管你是皇亲还是国戚，一律青眼少白眼多。
这一次，曹雪芹为何愿意千里迢迢从北京赶赴金陵做一个地方大吏的‘西宾’了？（注:西宾，旧时宾位在西，故称。常用于对家塾教师或幕友的敬称。）
其中原由还要从这位地方大吏身上讲起。尹继善，雍正元年进士。雍正九年，始任两江总督。至乾隆三十年止，一生四督两江，坐镇金陵几十载。而金陵有何特别了？原来，它是曹雪芹祖辈三代四人曾经居住过六十多年的故乡。曹氏家族最荣耀的时候就是在金陵居住期间。
此外，尹继善虽为满人，但精通汉文，喜爱诗词歌赋。平素也常与江南士人交往，很有文名。在金陵为官多年，他听说了许多曹家事迹，知道曹家不仅深得民心，而且文学修养极高。他对曹寅（曹雪芹祖父）早已仰慕许久。因此，平时特别留意打听曹家子孙的情况。
曹雪芹从1744年开始着手创作《红楼梦》，至此已有十余年。他的名声早已随《红楼梦》传遍坊间。然而，乾隆年间，清王朝对文人士子的思想掌控更加严酷，很多汉文典籍被查收烧毁。作为下三流的小说更是几无流通可能。
曹雪芹的《红楼梦》要想刊印，其艰难可想而知。刚好，这位两江总督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这个情况，托人找到曹雪芹，说他愿意出资刊印。对曹雪芹而言，这无疑是喜从天降。此外，又能故乡重游，真是一举两得。
无论如何，曹雪芹对他在都督府的‘西宾’生活是充满向往的。
曹雪芹:君本傲骨，无关风月
（5）督门难入
这日，天朗气清。冬日的寒冷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消退了许多。金陵渡口，人来人往。御货的，卖茶水的，送人的，撑船的，起帆的，吆喝声声，热闹非凡。
曹雪芹不等渡船靠紧岸边，便一个箭步跳下船，上了岸，自顾自朝街道上走去。谁知还未走多远，一声‘曹二爷’叫住了他。
回头一看，一位中等身材，面相憨厚的中年人站在不远处，正打量着他:
‘敢问，您是不是曹霑，曹二爷？’
‘在下正是曹霑。您哪位？’
见雪芹如此回答，那人立马走向前，急切地说到 :‘我是曹老四啊。二爷，您不记得我了？上回您来金陵，在曹家老宅边上，您住我家里。不过三四年的事。今儿怎么就忘了？’
寻思了一会儿，曹雪芹突然记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说到 :‘哦，对！对！对！曹大叔，我想起来了。今儿真巧！’
‘您这次来是为着什么事？’曹老四问。
‘曹大叔，我要往总督府去做西宾。’
‘这样好！二爷，总督府西宾是个好差事。您可别怠慢！刚巧，府衙就在老宅旁边。咱们可以常见着。走，一道家去！’
‘那敢情好！咱俩一道走一道说。那边还等着我了。’曹雪芹颇为兴奋，拉着来人的手，边走边说。
两人正说着，不大一回，两江总督府到了。抬头看，只见高门深墙，斗檐画栋，好一派官家气象。廊下一溜四个衙役分列大门两旁，一手叉腰，一手紧握刀柄，个个神情冷冷，瞪视着二人。台阶前，两个大石狮子左右距守，怒目张牙，威武异常。这真是‘富贵人家院，官高门第深’！
两人正犹豫要怎么进去时，府门突然半开，一个神情倨傲的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站在廊下，远远地望着二人。
见此情形，雪芹并不上前，只是背手侧身站着。曹老四赶忙凑上前，连连拱手作揖，向来人打听情况。
不一会儿，那人远远地朝雪芹叫到 :‘ 你过来！你可是曹雪芹？’
曹雪芹侧身站着，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他一向自视甚高，见这人言行如此无理，心中顿时生了些许恼意。
那人见雪芹并不过来，也不答话，便又连喊了几声。而雪芹自是不理。曹老四也在远处招手叫他过去。他，也不理。
见此，小厮顿时火起，跳着脚，大声叫嚷着:‘曹雪芹速速过来。我家大人等着了！’
‘真是狗仗人势！’曹雪芹心里恨恨地骂着，脚下纹丝未动。无奈，那人终于作罢，走向前来，向雪芹拱手到:‘曹先生请入内。我家主人有请。’
此番，雪芹才转过身，依旧未发一言。他面色平静，背着手，迈着步，随来人朝总督府衙慢慢走去。有谁知道，他此刻心中早已五味翻腾 :都言官门似海。这年轻仆人待我尚如此轻慢。何况那尹继善！这督府衙门并非好去处呀！
到了门口，曹雪芹朝曹老四拱了拱手，便随来人进去了。不久，正厅到了。一位官家模样的老者，神情严严，正端坐在上首一把红木椅子上。见雪芹进来，老者立刻起身迎上前，拱手问到:‘先生可是曹芹圃？’
‘晚辈正是曹芹圃。’曹雪芹正了正身体，朝老者微微拱了拱手，并没有太多言语。
‘曹先生请坐。鄙人是两江总督尹继善。久仰先生大名。仰先生不弃，过我府上做西宾。真是不甚荣幸！’
听他这样说，雪芹随手回了一下礼，二话不说，就在一侧坐下了。尹继善似乎并不介意曹雪芹的无礼，继续缓缓说到，‘先生此行一路南下，旅途劳苦。先去歇息几日。之后咱们再做深谈。’
言毕，一位管家模样的仆人进到厅内，领着曹雪芹朝后院走去。至此，曹雪芹的‘西宾’生活便要开始了。
然世易时移，曹雪芹素来耿介直言，不拘小节，于人情世故上更是不屑一顾。这总督府衙人多口杂，天长日久，难免举步维艰。正如诗中所述‘
‘傲骨如君轻名分，乱石嶙峋寄此身。春风桃李不自量，黄花凌霜笑红尘。’
（未完待续）
第六节:君本傲骨
第七节: 金陵无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