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新读书｜面对一本好书，我们都是新生儿

文/陈亦新

读一本好小说，首先要做的，是尽量清空自己，用谦恭包容的心态，面对即将进入的世界。我们打个比方：想得一杯好茶，首先得清洁茶壶，之后投入茶叶，再煮上一壶水，等沸水平息，注水入壶，便有了一杯清香透亮的茶。读书的过程，同品茶一样。首先清空自己，选一本好书，等同于挑一包好茶，冲泡便是与文字相遇的过程。这样得到的滋味，自然值得回味。若是壶中仍有残茶旧水，难免串味。

阅读之前，如果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那就很难融入作者笔下的世界。面对名著，尤其如此。因为名著的影响力太大了，被戴上了许多金光闪闪的帽子，读者难免心虚，甚至忐忑、惶恐。其实大可不必，阅读是两个生命的相交，应该平等。要知道，翻开书的那一刹那，这个故事只属于你。别人的评判与标准，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我的一些学生，虽未读过某些作品，但小说是什么风格，是“古典”还是“现代”，是“赞扬”还是“批判”，说得头头是道。带着这样的观点去阅读，相当于戴着有色眼镜看世界，很难发现那些文字背后的东西。因为每一部好作品，都是作者独特的创造，是他（她）丰富心灵的呈现。他（她）像造物主一样，精心地设计每一处细节，使其充满魔力和灵性。虽然在阅读之后，人们会将它们分类，贴上一个个标签，说是这个“派别”，或是那个“主义”。但作者创作时，心中只有那片新天地，并无这些理论与条条框框。所以我们不要“上当”，不要试图归纳分类一本从未读过的书。当我们谦恭地带着好奇的心和探索的眼睛进入书本后，才会品读到那份壮阔与美妙。这时，你就像一位发现新大陆的先驱，走进了独一无二的新世界。

所以，当有人告诉你《百年孤独》是某种风格的某类作品时，不要定格对它的看法。它不仅仅如此。它更需要你自己去探索，去逐字逐句地触摸。就像作者一开头说的“世界新生伊始，许多事物还没有名字，提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面对一本好书，我们都是新生儿。阅读完全书之后，如果你想聊一聊，愿意说说故事对你的启发，或是阅读中产生的莫名情愫，都是可以的。再或者想看看评论，想进一步了解别人的观点，也未尝不可。但要记住，最重要的，仍是你自己的体验与感受。一本书，或是一个故事，当它进入你的生命，影响你的思考，改变你的认知，这时候它与你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它成为构建你精神大厦的一块砖石，终生与你形影不离。

那怎么样读一个好故事呢？首先要让自己有参与感。一个好的故事，一定会让读者有参与感，无论它表面看起来如何荒诞。想要提高自己的参与感，感受能力是必不可少的。当然，感受能力也分层次。初级的感受能力，是将自己的情感、经历、回忆同书中的内容联系起来。

我有个朋友，读卡夫卡的《变形记》，当读到格里高尔悲惨且孤独地死去时，她泪流满面，她说她不为格里高尔哭，她是为自己哭。想必某个瞬间，她也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个沉重的壳子里吧。这类情况很常见。读者往往要在书中寻求个人情感的寄托，或是将自己的记忆、经历同书中的人物、情节联系起来。这是最基础的阶段，其实阅读的重心，仍然在读者自己身上，书中的内容，不过是自己内心的折射。一些平庸的作品，甚至会刻意地迎合读者，将人们内心的原始欲望与不切实际的幻象，装饰成一个个精美的礼盒。这样所获得的愉悦感是短暂而空虚的，经不起时间的推敲。更强大的感受能力，可以超越个人的情感，打破已有的观点与思想的束缚，完全进入到故事当中，在别人的微笑里幸福，在陌生的眼泪里悲伤，细腻又洒脱。如果能做到这样，才算真正进入了作者创造的新天地，看到了故事的全貌与细节。

那么，如何提高感受能力？一是需要专注，有静有定，能心无旁骛地阅读。有些人阅读时，仅停留在字面意思，很多时候因为不够专注，甚至看不到作者的暗示与伏笔。二是要调动眼耳鼻舌身意，阅读时，仅有画面感是不够的，要通过眼耳鼻舌身意的反馈，增强现场感。有时候，作者不一定将人物的感受全部交代清楚，那么就需要你自己进入到故事当中去琢磨品味。通过眼耳鼻舌身意的反馈，获得一种独特的体验，而这种体验又是超越五官七窍的，甚至是超越思维的，仿佛是你把自己的灵魂化作风雨，飘进故事里，使一个原本被文字定格的故事，有了新的灵气与活性。归根结底，感受能力是心的能力，与一个人的阅读境界有关。好在感受能力可以训练。在我的写作课上，有很多训练感受能力的方法，只要专注，都能获得提高。

每次阅读，都是登山的过程，个人的脚力不同，选择的路径不同，沿途的所见自然不同。不过相同的是，作者正在山顶等着与我们相遇。他正拈着一朵花，微笑着等你出现。我便是这样一个登山的孩子，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半山腰，在休息的间隙，给同行者分享沿途的所见与感想。于是有了这本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