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勤拂拭

时时勤拂拭

冬天空调不制热，开到30度还如同冰窖，一宿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第一感觉是空调坏了。

跑到公寓宿管那里报修，宿管阿姨提醒说那可能空调过滤网需要清洗，宿管这边有梯子可以借，如果找人清洗那就要缴纳30元清洗费。

想想也没有多大的事情，自己动手试试吧。趁着周末中午有空找宿管借了一个梯子，爬上去将空调盖子打开，簌簌灰尘直落，赫赫然发现空调里面的过滤网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垢，如同爬满了灰色苔藓，将过滤网的网口堵得密不透风，暖气根本出不来，难怪夜里开着空调还是那么冷。看着这一团日积月累脏乎乎发着霉味的东西，有害细菌估计也不少，真的是触目惊心。

于是小心翼翼拆下两块过滤网，捧到水龙头底下用刷子轻轻刷洗一遍，轻轻甩干，焕然一新，然后重新装回空调。清洗过后经过试验，将空调打到24度，室内就会暖洋洋的如同春天。亲自动手，还省了30块钱空调清洗费。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自己动手做，真的会很开心，很多东西长时间搁那，也要经常拿出来清洗清洗，就好比我们的内心，有时也会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拿出来清洗一下，也许会心境澄明很多。

这又让我想到唐朝的神秀和慧能，当时五祖弘忍年迈，准备挑选禅宗的继承人，为考较弟子中谁更能悟得禅宗的真谛，于是命弟子们各上一偈以观悟性。神秀偈语云:“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六祖慧能当时是一个火夫，听人诵了神秀的偈语后，若有所悟，因为他是文盲不识字，于是请人帮忙，在神秀的谒语旁也题写了四句偈语，阐发了他对禅宗的理解，慧能偈语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五祖弘忍看了，认为慧能所悟更得禅宗真谛，于是悄悄传了衣钵给慧能，命其南下，后来慧能在南方传教，创立了禅宗南宗，号称六祖。神秀则一直是禅宗北宗的正统传人。

后人传言附会，皆以慧能为是而以神秀为非，认为慧能禅宗顿悟学说更胜一筹。观其两派之说，我个人更赞同神秀渐修的观点，神秀的偈语承认了人的客观存在，揭示了人性的不完美，并给你指明了修行臻于完美的途径，那就是“时时勤拂拭”，这和儒家的“一日三省吾身”是一个道理，那就是，成佛成圣，那是要花一番功夫的，没有终南捷径，你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来。就好比空调过滤网，作为客观存在的物体，睁眼可见，触手可感，在现实的世界之中，藏污纳垢，怎么可能本来无一物？所以只有经常清洗，才能保证干净如斯。

反观慧能之说，神乎其神，直接神话了人的存在，把个体想象得太过伟大太过超然，什么事也不用干，就能修得人生正果，这也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但这正好迎合了普罗大众的心理，只要你是个人，整那儿顿悟一下就可以立地成佛，结果从天而降，人人唾手可得。直接无视沾染尘埃这个客观存在的现实，反正本来无一物，当做没看见就好，花那么多功夫拂拭干嘛？即使过滤网上有那么多脏污，在他们眼中也是视若无睹，这明显是一种不干我事的态度，这样一种修行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修行，是油灯倒了也不用扶的修行，是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的修行。即便世界乌烟瘴气，他也能心安理得，说得好听是超脱，说得难听是逃避。这种修行法就仿佛走后门给如来施了贿赂，立马就被封为论坛功德佛一样，是一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我想慧能学说之所以大行其道的原因，应该是当时禅宗的传播遇到瓶颈，急于快速招揽信众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个变通方式，通过降低修行门槛大事扩招信众，处处行投机之法门，每人发一个通行证，就都是我禅宗中人了，这样一种获得身份认同的快速镀金方式，怎么能不让人趋之若鹜呢。

我个人觉得，神秀的学说是积极的入世法，是苟日新日日新的修身法门，慧能的学说是消极的出世法，是不用管不用问的放任自流；神秀崇尚的是有为，慧能推崇的是无为；神秀修得是今生的善果，慧能画的是来世的大饼。

这就跟很多学校一样，开创之初，颇有原则，能够坚持自己的信念进行办学，把收天下英才以教之当做立校的根基。可是慢慢的后来者就改变了立校之本，大事扩招，花钱就可以上，最后学校就成了镀金的名利场。所谓校训，纯是招牌，把教育弄成了一个产品生产线，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人才，至于“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关乎到个体人格魅力学术魅力的培养，倒是鲜少关注，这也是当今很多大学难出大师为人诟病的原因。

从空调过滤网需要经常清洗才能保持干净，才能保证功能正常运转一样，人，作为一个个体，在社会这个大染缸之中，我们不能矢口否认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作为个体的一个实际存在，不可能通向虚无，关键是当我们身处这个环境之中，要学会如何洁身自爱独善其身。

似乎没有什么顿悟的捷径可走，只有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

时时勤拂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