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的尽头:遇见纽芬兰
从多伦多东行两千公里就到了海洋省,据说这里住着加拿大最热情友好的一群人。
我和伙伴们在兴奋、忐忑中登上了飞机——印象中的纽芬兰美丽而荒僻,“鹿湖”更是寂寂无名的小众景点——这地方不仅打不到车,有些角落甚至无法准确定位,比如我们预定的民宿。
大地越来越近了,一袭绿装的东海岸在向我们招手。从半空中望去,云雾缭绕的森林宛如仙境。邻座的一位纽芬兰大姐说,春天坐渡船可以看到浮冰。这里被称作“世界的尽头”,却是我们行程开始的地方。
小游载着我和小方信马由缰地在山间公路上驰骋。满眼都是繁密的草木,绿意濡染着起伏的山峦和明净的湖泊,海岸线上散落着经过岁月洗礼的小渔村和灯塔。我们在港口边兴奋地跳下车,站在木桥上眺望远山。厚厚的云朵挡住了炽烈的阳光,凉爽的海风吹拂着斑斓的小屋,海鸥落在礁石上休憩,浪花悠悠地拍打小艇……北大西洋虽然不如南方的海洋绚丽多姿,却也独有一份壮阔与寂寥。
路边小超市货架上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摞《纽芬兰神话》,开篇写道:“……没有故事的旅途是不完整的……在纽芬兰的海湾里,神话的数量至少十倍于鱼的数量”。
服务生在造型独特的小酒馆里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当地的特色菜。我们在酒桶形状的座椅上就着果汁和浓汤吃了北极虾和炸小鱼,又出于好奇点了鳕鱼舌。当然,店里最受欢迎的莫过于新鲜肥美的大龙虾,其肉质细嫩而有弹性,结着红宝石一样坚硬晶莹的膏体。我们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和干瘪的钱包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在临走前大快朵颐。
傍晚我们开始寻找入住的小屋。从白雾迷离的山麓行驶到僻静无人的乡间,一路上丛丛簇簇的鲁冰花开得正盛,遥望如同粉紫色的云霞。大家笑谈这情景让人联想起《寂静岭》。峰回路转,连号称“活地图”的小游也不得不打电话向房主求助了。房主字正腔圆地说:“就是一座棕色的、长条形房子”。然而环顾四周,为数不多的几座小屋个个都是“棕色、长条形”的。
好在夏季的北半球毫不吝惜天光,我们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了那间不起眼的民宿——屋前的小花园没有篱墙,疏疏落落地长着杂草。我下车的时候没有多少期待,然而进屋后却眼前一亮:房子内部温馨而整洁,地板打扫得纤尘不染,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窗台上放着可爱的盆景和精致的卡片。
第二天早上,我和其他小伙伴一边吃着昨晚打包的炸小鱼和土豆泥——慷慨的海岛人民给的食物分量足够我们吃两顿——一边听小游说他几年前暑假在黄刀兼职导游的趣事。小游是个户外健将,狗拉雪橇、雪上摩托这些活动都不在话下。工作中他每天都可以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还可以欣赏到美丽的极光……大家无不心驰神往,也对小游的体力表示赞佩。
幽深的水塘里开着黄金莲,白色的轻云缓缓爬上了嶙峋的山脊。我们蹚过乱石遍布的溪流,穿过杂草丛生的湿地,仰望雾霭中一小方纯净的蓝天——这里是格罗斯莫恩国家公园的一部分,“格罗斯莫恩”法语意为“孤独矗立的大山”。眼前这片不起眼的黄土高原竟是亿万年前的橙色地幔,行走其间仿佛能听到大地的心跳。这片怪诞而美丽的土地,就像我们下榻的民宿,外表荒凉破败,内在温馨舒适。这里有山石、海鸟、草甸和峡湾,有古老的聚落和多元的文化,人人脸上都挂着善意的笑容。
晨雾还未散去,海湾对面的隐隐青山戴着云冠。一束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了黄色土坡上覆着的白雪。路过加油站的时候,小游打算顺便买一罐纽芬兰当地特色的啤酒作为纪念,他回来的时候喜滋滋的,原来因为排队的时间久了点,热情的店主送了他一只冰激凌。
(随拍)海边公墓旁立着几座蓝白色的小屋。屋前广阔的青草地上躺着大石块,上面有缤纷的彩绘。我们循着海水的咸腥味走到一座小鱼市,小游提议大家买几只新鲜的海贝回去煮。我和小方对他的“馊主意”嗤之以鼻。对于这座海岛上的人来说,生活在世界的一隅,孤独是常态。而小游却向往这份恬淡,揶揄地说自己打算以后搬来这里远程办公。
登上开满野花的山坡,沿着小路可以走到海边的悬崖。山路越来越陡峭,几个游人在临近悬崖的栅栏边逡巡不前,小游兴奋地指着崖尖上的一个黑白色的物体给大家看——呵!一只巨大的山鹰,面朝大海,遗世独立。它原本只用黑色的脊背示人,现在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来者,仿佛在用威仪标记自己的势力范围,令企图靠近它的人望而却步。
久居平原的人渴望领略大山大海的质朴和热情。旅途中的一草一木都新奇而美丽。
我们在西溪湖乘坐游船,欣赏格罗斯莫恩国家公园最壮美的景观。这个冰川凿刻成的峡湾淡水湖拥有世界上最洁净的水体,却清冷而低调。四周青山环绕,飞瀑千寻,岩壁间的点点积雪隐没在云雾中。我们站在船头享受视觉的盛宴,忍受寒风的折磨。而船上的工作人员不仅兢兢业业地为大家解说,其中一位大叔还给观众奉上了歌曲串烧。他拿起吉他弹唱自己写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另一位大叔则拿起汤勺作为打击乐器进行伴奏,围观的小朋友也被邀请加入其中。悠扬欢快的曲调回荡在青峰与碧波间,令人心旷神怡。船员似火的热情让北大西洋的冷风显得不那么凛冽了。“山水就是我的音乐室!”大叔在热烈的掌声中唱完了最后一曲,开玩笑说自己要去开演唱会。
可以打拍子的勺:)船靠岸了,我们一行人走在旷野中,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绿草地,四周树影横斜,回头依然可以看到西溪湖四周的山峦。一辆吉普车经过我们身旁,车上的人像见到老乡一样殷勤地朝我们挥挥手——原来正是刚刚在游船上为我们讲解和演唱的大叔。
我不禁想起从前在班芙公园冰川上遇到的一位开雪车的小哥,他每天也同样快乐地工作,并且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快乐原来是件如此简单的事情。
一场细雨飘然而至,我们驱车前往附近的小村庄,坐在爱尔兰式的家庭饭馆里吃干贝,喝口感奇怪的麋鹿汤。雨点打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接下来去看灯塔的计划暂时泡了汤,此刻除了听一听雨声,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墙上挂着些当地艺术家的画作,每一件艺术品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呢?来自世界不同角落的人,面对旅行结束后的生活和工作,又将会有怎样的快乐和烦恼?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我们肩上扛着不同的担子,心中糅着不同的杂念,团坐在小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