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
1.
桃桃是条一岁的母犬,她还依稀记得母亲的怀抱。
那是一个冬日。狗娘慵懒地卧在藤条垫子上,自豪地将两排散发着甜香的奶摊在狗娃面前。十几个下生一个来月的金毛小奶狗争先恐后冲上去,桃桃也被裹挟着、推举着,开心地往前钻。
一个鼓鼓的闪闪发光的奶悬在眼前,乳白色蜜汁圆润欲滴。桃桃慌忙张口去吮,一个短秃秃毛茸茸的小嘴斜刺里却伸出来,抢先一步,衔个正着。
她失望地四处张望,发现只有自己还没有吃到奶奶。两排屁屁得意地对着桃桃的热脸,桃桃伤心地呜咽着。
听到弱女断断续续的啼哭,狗娘费力地抬起头,伸出前爪,把她推到最左侧那个无狗问津、干瘪少汁的奶前。
聊胜于无,桃桃饥不择食用力啃咬,一点不顾及娘亲会不会痛。孩子们大口大口地吸吮啃噬,狗娘在此起彼伏、幸福甜蜜的吮痛中哼哼唧唧,不时抬头看着自己的娃娃们。
桃桃没有吃够,四处寻觅,盼着能捡个漏,吃顿饱饭。
一双大手突然伸过来,桃桃挣扎着,升到了半空中,娘亲和姊妹们变得好小好远。一双混浊的小眼睛盯着桃桃,端详赏玩一番,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就是它了!”
桃桃回头向娘亲喊着:“这是要带我到哪里去?不去啊!我还没有吃饱呢,娘娘救我啊……”
娘含着泪,徒劳地举了举前爪。可是,孩子注定是怀里的过客,为娘的留不住自己的娃啊。
几天后,宝宝们被主人一一送走卖掉,从此各奔东西。奶涨得厉害,膝下却空空荡荡。狗娘围着藤条垫子转来转去,寻寻觅觅,发出一阵阵哀鸣。
2.
离开娘亲一年,桃桃长成一个大姑娘。住在经四纬六一个人类聚居小区。女主人叫丁丽丽,她的老同学都叫她丁大锨,个中缘由桃桃也不很清楚,人类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每天晚上,丁大锨带着桃桃在这个很大的街心花园散步。桃桃在这里曾经见过她的母亲,可娘俩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对方。在这里,桃桃还结识了男友巴顿。
“这么巧,你也喜欢在这里尿尿啊?”巴顿夸张地抬起腿,骄傲地向桃桃展示他的器官。
桃桃羞红了脸,转过身去向他喊道:“变态啊?!”桃桃处在下风向,一股很man的味道暖暖地蒸腾着飘了过来。桃桃贪婪地嗅着,心旷神怡,春心荡漾。
“这是我的地盘,不准你留味!”桃桃佯作嗔怒。
“是吗?那你为什么偷偷嗅我呢?”巴顿调皮地眨着左眼,向桃桃的腿间闻了过去。
“滚!有多远滚多远,立刻、现在、马上!”桃桃将尾巴轻轻地甩向那张英俊的狗脸。巴顿捉住桃桃的尾巴梢,轻轻咬了下去。
“啊,不要……”桃桃娇呼一声,连忙跑开了。
每次出去遛弯,有很多话想对巴顿说,伙食、心情、童年、主人的糗事……,桃桃以前没有哪怕一个朋友,孤独的狗是可耻的?她要苦心经营与巴顿的友情与爱情,努力让自己没有那么可耻。
可巴顿却只想着直入主题,一边听着桃桃侃侃而谈,一边贪婪地闻着桃桃的体香,在身体后部舔来舔去,撩来撩去。
桃桃羞红了脸,严词拒绝,一是因为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爱情需要放长线钓大鱼,轻易被上了,人家会索然无味。即使真的想被上,也得做出迫不得已受害者的样子啊,让他有负罪感,这样以后漫长的狗生,他才会用一生去赎罪。再一个,丁大锨家教很严,滥交是要被惩罚的,门不当户不对是万万不行滴。毕竟,巴顿不是金毛,是只边牧。
3.
晚饭后,丁大锨夫妇带着娘亲、五岁的女儿“玲珑小囡”、加上桃桃,一家五口,齐装满员,出来遛弯。
经过一栋古旧的西式建筑,女主人停下脚步,“这个建筑好古老好漂亮啊,以前这里是干什么用的?”大锨似乎有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古老吗?只有一百来年的历史。”男主人孝德有些不屑,经过这里这么多次,熟视无睹,也没见你注意过。
“漂亮吗?我咋觉得阴深恐怖呢。这可是个有故事的老房子!”孝德故作高深。
“啥故事,说来听听。”
桃桃与小囡在前面嬉戏,老太太在后面拖着老寒腿挣扎前行。
“这屋子里发生过惨案,蔡公在这里被虐杀。”
“蔡公是谁?”
“啊?是,是一个身居高位的苦命人。”
“高位还能被虐杀?”
“你以为命运是自己能左右的?”
“怎么被虐杀的?情敌吗?”
“不是情敌,是天敌!”
“说人话!”
“是倭人。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日本人借口保护侨民,在中国的土地上,包围了这栋老房子。蔡怒斥小鬼子!日人就把他耳朵割下,鼻子挖去,眼睛剜出,拖到院子里杀害了!”
“我擦!真该用大锨把那些鬼子铲了!”大锨义愤填膺,豹眼圆睁。一看老婆熟悉的表情,孝德噤口垂手,大气不敢出,本来还有些话想说,就犹豫着要不要讲出来。
望着那冰冷的石墙,黑洞洞的老式窗户,想起那受难的人儿,大锨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明状的悲怆,眼角酸涩不已。
孝德见大锨气势莫名萎顿下来,便凑上去说道,“老婆,大人物尚且如此,小人物更是如水中浮萍,位卑命贱啊。有个事得给你打个预防针呢。不过这事还没定下来,怕你闹心,本不想给你说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锨恢复了常态,怒声斥道。
“单位里正在搞管企检查,我们住的房子可能要收回去,但也不一定,也许没事……”
“有事呢?我们娘俩流落街头?”
“玫瑰园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
“有你个头,不是租出去了吗?租户刚交了房租,签了合同,怎么撵?
孩子以后怎么上学?怎么练鼓,怎么上书法课?”
“也不一定非要搬走,也许没事呢。”
“没事你嘚瑟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吧?”
“你说得对啊,老婆!我再抓紧问问。”孝德连声附和。
4.
搬迁令还是下来了。所有职工,无论全民还是合同,全部搬离经四路宿舍,一个星期内必须搬完。
孝德心里乱了,一派焦虑,六神无主,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像个斗败的鸡。
一家人都在忙着搬家,桃桃和小囡似乎是多余的,在哪屋都被人嫌,撵得急连咕噜!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这一去,经年累月,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桃桃决定与自己的初恋告别,与往事干杯。
巴顿在老地方,抬着腿,潇洒地放水。那是桃桃最喜欢的风景。明亮的路灯下,巴顿修长健美的后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后腿调皮地抬起,一道又急又粗的水线射向冬青树,水花四溅,乌黑闪亮的水流顺着树干蜿蜒下行。
水线后面,两个饱满浑圆的蛋蛋随着水势颤抖着,桃桃从没有这样大胆地端详异性的器官。应该去闻闻它的味道,看看它的纹路,试试它的感觉。狗生一世,草木一春,韶华不能辜负,青春不能等待,今晚,本姑娘要体验梦想中的感受!
“嗨,小巴,来得好早啊,今晚我想请你吃粑粑。”说完,桃桃就扇了自己一个鼻逗,“真够恶心的!”
听到桃桃的声音时,巴顿刚刚浇完树,打了一个痛快地寒噤,对桃桃热情的招呼有点小激动,正欲回侃,脖子上的夺命绳突然加了力。主人接了一个电话,叽里咕噜地打着手机,拽着绳子就走。
“哎呦喂,不是刚来吗?第一个流程刚结束,咋就回呢?”巴顿打着坠,无奈地回头望着桃桃,渐渐远去了。
无处安放的青春啊!桃桃怅然若失,牵着囡囡回了。
5.
新搬入的七号院位于南郊,离柏树峪很近,山清水秀,风清云淡。后来才知道,离着南郊公墓也很近,鬼哭狼嚎,阴风凄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笑开颜。
咋说话的?不是欲断魂吗?可是明明看到上坟之人喜笑颜开啊,白菊花、黄菊花落得满地都是,一地狼籍,毫不肃穆。
甫一下榻南郊,桃桃有些难以适应。老太太已打道回府,白天家里就自己在家,百无聊赖。
电视不会开,上网不知道密码,简书没注册。关键是没有朋友,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她一条狗。桃桃除了回忆没有任何东西可玩,回忆中除了巴顿就是童年那点事。
一件东西,或一个人,失去了才想要找回,才迫切地想要重逢。桃桃憋得不行,特别是到了晚上,没完没了地嚎叫,叫得楼上楼下的住户神经衰弱、月经不调。
大锨觉得这还不够劲,又增加了小囡练鼓的频率,晚上九点,鼓声依然喧嚣激昂,镲音仍旧荡气回肠。桃桃是个音乐爱好者,听得耳酣心动之际,想起巴顿和故园,仰头长啸,低头浅吟,公墓飘来的鬼魂们吓得三魂七魄气若游丝,邻居们气得鸡飞狗跳捶胸顿足。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好久,鼓声一停,大锨终于听到了擂门声。
“声音能小点不?九点多了,孩子作业写不安稳,觉也睡不安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一定注意,九点前一定收音。”
桃桃可不管什么睦邻之道礼仪之邦,逮着个陌生人就发泄,窜到门口就开撕。来人是个女流之辈啊,吓得菊花一缩,双眼圆睁,现了女孩子的原型,脸部肌肉扭曲成一团,似乎要变身哭泣的骆驼。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京巴突然尖叫着冲上了五楼,危难时刻,小狗要来救主。
狗咬狗,霎时楼道似乎要被声音挤爆,十里八乡的相亲们都走在看热闹的途中。
关键时刻显出老实人的价值,孝德息事宁人把桃桃往家赶,这一场恶斗才草草收场,半途流产。
6.
走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来到新家,总感觉狗比花瘦。桃桃预谋要离家出走,去街心花坛会会老友。
这一天终于来到,小囡哭着非要往外走,去地下室翻看幼时留下的玩具木偶。平素里没有许可桃桃不会擅自游走,趁孝德在书房装着看书,大锨带孩子去了下头,桃桃大摇大摆从虚掩的大门走上街头。
来到街上,重获自由,却感到怵头。最大的自由就是最大的枷锁。莫管那么多,一直往前走。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道,九千九百九十九啊!
桃桃哼着从孝德那里学来的乡村摇滚,用忠犬八公的游历故事激励着自己。偶,对了,此行是为了找巴顿,只顾得陶醉于惊慌失措的无人守候,却一时忘了初衷和初心。
巴顿,我来了,你可曾记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请你忘记我。
7.
桃桃离了七号院,将身来到大街上。街道上人来车往,却不见一个狗影。茫茫世界,该去找谁?当真的获得自由,却发现寻找自由的借口根本靠不住,甚至很虚无。
从自愿的囚禁到阳光灿烂的日子,刺眼的光照在它的眼上,一时有些不适应。
去找巴顿吗?分别已经一月有余,是不是已有新欢?是否还能记得自己当初的容颜和气味?是否还记得青梅竹马的欢笑和默契?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踯躅逡巡,汽车飞快地从身边一辆接一辆闪过。桃桃想,本宫现在是一条流浪狗吗?由一眼看到头的家居生活义无反顾一头跳进险恶的未知,是不是找死的节奏?
好不容易,前方走来一条白色的京巴,旁边是一个俏丽的少女,一根绳子将他们连在一起。桃桃有些思念玲珑小囡和男主人孝德,甚至此时也不觉得女主人丁大锨有多么可憎。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出了七号院,还是散散心吧。桃桃决定回到经四路街心花园,去那里等待。也许会偶遇巴顿,给他一个正式的告别,甚至,桃桃想到那一幕就脸红了。
循着若隐若现的味道和记忆,黄昏时分,桃桃回到了街心花园。旧地重游,感慨不已,桃桃欣喜地嗅着这里的一切,寻找着巴顿阳刚且熟悉的味道。
孩子们在花丛枞树之间穿行欢闹,健身器材随着人的蠕动上下翻飞。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快到巴顿出来散步的时间了。桃桃有些激动,吞咽了一口唾沫,感觉有些口渴,嗯,一天没有喝水了。
路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晕将槐树巨大的影子投射到花园中,桃桃趴在冬青灌木丛中期待着巴顿的到来。
桃桃的耳朵突然感受到地面传来的温柔的声波,抬头一看,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正在身旁撒尿,纯净的尿液在水泥砖块上溅起片片水花。
桃桃心中一喜,难得的童尿可乐就在眼前,看来这是个好兆头。舔舐着尚感温热的香甜,桃桃觉得通体熨贴,体力恢复。
时光飞逝,夜深了,橘黄色的路灯由温暖转为暗冷,人类已逐渐进入了梦乡,花园中静悄悄的,夜虫开始吟唱。
看来巴顿不会出现了,也许今生不会再见。想到这里,桃桃有些伤感,眼角湿润了。
该回去了,主人家也许都睡了,他们会不会找自己呢?桃桃希望有人或狗记得自己,关心自己,不然,在这个世界上,是有多么孤单?
桃桃站起身,伸个懒腰,准备起身,却突然看到前方冬青的阴影中漂浮游动着两个红色的小灯笼。不好!是一条大黑狗血红的眼睛。
桃桃不知所措,脑袋里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不祥死死地攫住它。两只灯笼仿佛被风刮得一样,狂乱地飘摇着。突然,灯笼不见了,难道走了?桃桃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时,一个沉重的身体却悄无声息燥热地覆在了背上,桃桃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一股尖锐的刺疼从脖颈上传遍了全身。
那黑狗咬住桃桃的脖子,她动弹不得。接着,一股滚烫的撕裂感从身后切割过来,桃桃感觉自己被穿透了。
8.
一切又归于平静。桃桃失魂落魄,惶惶然逃离了那个一度魂牵梦绕的街心花园,摸黑回到了七号院。
卧在家门口,靠着那扇冰凉的铁门,桃桃感觉到了安稳,可下身灼热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桃桃就这样卧在水泥地上直到天明。
早晨,去上班的孝德推开门,发现了蜷成一团的桃桃,一家人开心地惊叫起来。桃桃将头伏在小囡的腿上,享受着一家人的抚摸。
“看它身上脏的!”丁大锨开始数落桃桃,“下午我带它去宠物家园洗澡,乱跑的孩子有什么好下场?”小囡不嫌脏,与桃桃抱在一起,亲得不行。
晚上,桃桃从宠物家园光鲜亮丽地回了家,“真黑!洗一次澡200块,我特么都没有这待遇!”大锨愤愤不平地向孝德抱怨。
“明天去买大骨头,好好改善一下伙食!”孝德抚摸着桃桃光滑的皮毛,心疼这只一个来月大就亲手抱来的狗狗。内心里,孝德觉得桃桃跟自己很亲,至少比大锨要亲。有时,孝德会天真地想,如果老婆象狗那样温顺该多好?可是现实太骨感了,大锨和《都挺好》中的苏母没啥两样。
晚上,小囡执意要和桃桃一起睡,大锨拗不过,只好答应,桃桃第一次躺在了囡囡的小床上。小囡枕着桃桃温暖起伏的肚肚,睡得象个婴儿。
失去一次,狗和人才会珍惜对方,这是桃桃和主人一家最融洽的时光,但是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9.
中午时分,面对孝德端过来的一盘牛奶,桃桃有些恶心,仿佛看到盘子中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白虫忽长忽短,随即长了翅膀似地成群扑过来,桃桃吓得连忙跑开,再也不敢碰那个粗瓷平盘。
身体极度的疲惫让桃桃一动不动,饭也不想吃。柔润光滑的皮毛突然失去了光泽且开始炸起来,原本灵动的眼睛变得混浊无光。
每当小囡打开她的玩具箱,桃桃就似乎看到箱子里冒出黑烟,一条凶恶的黑狗呲着牙往外爬。
一个星期后,桃桃眼睛开始流泪,眼屎几乎将眼睛糊住。在它的眼里,屋里的家具在不断移动,每一个橱柜和椅子都张开血盆大口,象饥饿的怪兽,凶险地挤过来。
“桃桃疯了。”大锨漫不经心地回头对着孝德说,“先把它关在阳台,抽时间处理掉!”
“你确定吗?也许它只是得了一般的传染病?”孝德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绝对不准小囡再接近桃桃!”大锨说完就袅袅婷婷出了屋,去上她的班。“最迟明天,必须处理掉,你是要闺女还是要狗,自己看着办……”大锨边下楼边回头交代孝德,高跟鞋击地的声音一下一下敲打着孝德凌乱的心。
晚上,小囡还要找桃桃睡觉,使劲拍打着阳台的推拉门。大锨一把将小囡夹走,桃桃开始毫无缘由地狂叫,口里流着涎水,血红的眼睛,象极了街心花园那只黑狗。
10.
第二天早晨,孝德向单位请了假,把桃桃装进汽车后备箱,从储藏室拿了一把工兵铲,驾车向郊外驶去。
转了一圈又一圈,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最后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没人去的地方。沱河大桥下乱葬岗子,枪决的地方,冤魂四处游荡,阴气浮涨,应该可以。
果不其然,四处望去,阴风凄凄,一个人毛都没有。
戴上厚厚的电工手套,把桃桃从后备箱抱出来,拴在车门上。临死之前,再让桃桃看看太阳,吹吹风吧,桃桃这辈子苦啊!
河滩里分布着一汪一汪的浅水坑,桃桃看那些水坑就象闪着白光的怪兽,晃悠悠排山倒海地向自己倾泻过来,便没命地狂叫。
孝德拿起工兵铲,开始挖坑。桃桃眼中仿佛出现一片黑色的海水,一个白衣船夫,摇着橹,在狂风中挣扎。
挖好一个一米见方的墓坑,满头大汗地回头看看桃桃,还在没命的吠叫。孝德绕到后备箱,取出一根火腿肠,剥开,扔在桃桃面前。
好象见鬼了一样,拼命地惨叫躲闪那根火腿肠。想给它最后一口饭,可是看来桃桃无福享用了。
拿出一个装二铵的化肥袋子,悄悄来到狗狗身后,兜头套了进去。桃桃眼前一黑,一下子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孝德扎紧口,把桃桃扔进了墓坑,开始覆土。
晚上,一家人沉默不语,小囡哭哭啼啼,闹着要桃桃,孝德心里又烦又疼,索性推门出去,在夜风中燃起了一支烟。
11.
几天后,孝德来到一个朋友家。十几个金毛小奶狗在狗妈怀中吵闹撒欢。
“那个不错,那个小母狗,就是吃不到奶的那个,好可爱啊!”一双大手伸过来,狗狗挣扎着,升到了半空中,娘亲和姊妹们变得好小好远。
一双混浊的眼睛盯着狗狗,端详赏玩一番,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就是它了!”
狗狗回头向娘亲喊着:“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还没有吃饱呢,娘娘救我啊……”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