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二期【穿越】征文活动。

网图侵删

                        01.

“痛……”我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从全身传来的那种疼痛让自己感觉好像在被刀割一样。想睁开眼睛看看，可两个眼皮好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打不开。耳边传来的阵阵声响忽远忽近，有时像在遥远的天边，有时又好像近在耳畔。头脑里也昏昏沉沉的，好像四周都在千旋百转。艰难地翻个身，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年还是一百年，仿佛又经过了几个世纪。当我睁开眼睛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雪白的墙，雪白的窗，连自己盖的被子也是雪白的，看样子自己应该进了医院。

自己怎么进医院了呢？又怎么会浑身疼痛呢？回忆一下之前的事情，自己没有被车撞到啊！我记得在车子开过来之前，自己被哥哥猛推了一把离开了那个危险区域。只是哥哥……？糟了，哥哥该不会被车子撞到了吧？现在自己也躺在医院里，那哥哥呢？是不是也在这里？哎呦，这该死的头痛，怎么又痛起来了？

我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可这要命的疼痛让自己难受至极。算了，先不去想了吧，等会见到哥哥就没事了。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年轻，漂亮，很像妈妈年轻时的样子。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低下头，轻声问道，“醒来啦？辰儿，你现在感觉怎样了？好点没？你这一昏迷就是一天，吓死妈妈了。”

等等，这女人说什么啊？什么辰儿？什么吓死妈妈了？我不是叫奕峰吗？我哥哥才叫奕辰啊？辰儿是之前爸妈对哥哥的爱称。还有，这女人怎么说是我妈妈？我妈妈现在都快五十岁了，哪有这么年轻啊？我一时间迷糊了，睁着眼睛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这孩子，摔了一跤傻了不成？就这样盯着我看，不认识妈妈了？”女人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地说，“没发烧啊？”

“妈妈？”我还是艰难地轻轻问了句，“你是我妈妈？那我？我，我是谁啊？”

“啊！辰儿，你别吓妈妈啊？你到底怎么啦？失忆了吗？”女人紧张了起来，一边又转过头高声喊道，“医生，医生，你们快来看看，我儿子怎么啦？”

“妈妈。”我拉了拉女人的衣服，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我，我是亦辰吗？”

“还说你没事，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肯定是那一跤摔坏了脑子，失忆了，这下咋整啊？医生，医生，你们过来看看我儿子怎么啦？”说着说着，女人着急地呜呜哭了起来。

摔跤？我不是出车祸了吗？怎么又是摔跤了？这到底是咋回事？我有点懵了。

“砰”的一声，病房门又被推开了，跑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嚷嚷道，“妈妈妈妈，怎么啦？怎么啦？哥哥醒来了吗？”

看到小男孩，我脑子里“轰”的一声，自己被吓住了。这？这？这不是小时候的自己吗？那，那，那现在的我又是怎么回事？老天，老天，难道我穿越回到小的时候了？

“峰儿，你哥醒来了，你出去玩会，别影响哥哥休息，听话啊，乖！”女人把小男孩推出去，又回到病床前看着我，一脸的焦虑。

“妈，现在是什么时候，哪一年？”我问道。

“傻孩子，别真的撞坏了头了啊，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今天是2004年10月12号啊！”

2004年？我彻底呆住了。这么说，我真的从2015年穿越回到了十年前？而且，我应该还是穿越到了我哥的身体里面，看着弟弟也就是当年的自己那个调皮的模样，一时间，石化在了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02.

说真的，到现在我还是糊里糊涂，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穿越到了哥哥的身体里，看着弟弟也就是当年自己的样子，常常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几天后，我出院了，是那个年轻女人也就是我妈妈过来接我的，还有那个调皮的弟弟牵着我的手一个劲地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地叫着，让自己感到怪怪的。在镜子中看到那张属于哥哥比较成熟又还是稚嫩的容颜，我一时间更是恍惚。是的，自己的心智是十年后的弟弟，而现在的模样却是十年前的哥哥，而心里又常常在想，那个穿越前也就是十年后的哥哥在那场车祸中又怎样了呢？

我记得，自己穿越前——暂且算是我的前世吧！因为家里的产业分配问题，我跟爸爸大吵了一架，后来就跑了出去，当时二十五岁的哥哥在后面追我。当跑到那个十字路口时，正好一辆车从另一方飞速地开了过来，是哥哥，拼尽全力把我推开了，后面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晕了过去。至于哥哥后来怎样，我就不知道了。等我再次醒来时，却返回到了十年前。

哥哥？想到这里，我心里激灵，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头涌起，在那个世界里，哥哥他会不会被车撞了？

想到这，我心里又升起一股疼痛，头也剧烈地痛了起来，像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一样。罢，罢，罢，别去想了，既然穿越到了十年前，那就再好好地重新开始吧！正好，看看自己能不能改变前世我们哥俩的命运。而且，在前世，父亲对哥哥极好，对自己一直都是淡淡的。村里传闻，我们两个有一个是爸妈抱养的，现在也可以趁此机会了解一下自己前世的生世之谜，看看自己是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至于现在，自己就以“哥哥”的身份来重新生活吧！也正好可以给弟弟多一点照顾与疼爱。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也没有了太多的纠结了，开开心心地牵着“弟弟”的手，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老家。

那个家还是记忆中的旧模样，红砖黑瓦，墙面用石灰粉刷得白白的，门框窗户用红色的油漆漆好，有些地方油漆掉落，露出里面的底色还有黄色的木块。房子右边的空地里种着各种蔬菜瓜果，时值秋天，菜园里倒是瓜果飘香，我知道，那时父亲的功劳。

“辰儿回来了？现在全好了吧？”一个略显年轻的男人，也就是我记忆中的父亲，看着我亲热地问道。

“现在没事了，爸，你在忙啥呢？”我问道。

“我看你房间里的桌子太久了，找了两块木料重新再做一张。”爸爸爽朗地笑道，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秋阳的照耀下，更加炯炯有神，爸爸年轻时还真的挺帅气的。

“谢谢爸爸。”我轻轻地说道。

“爸爸，那你也给我做一张呗，哥哥有，我也要。”旁边的弟弟突然来了一句。

“你要这桌子干嘛？小屁孩一个，就知道要东西。”父亲瞪了弟弟一眼，态度极不耐烦。

“爸爸偏心，爸爸偏心，为什么哥哥有新桌子我却没有呢？爸爸偏心。呜呜呜……”弟弟受了委屈，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大声地哭了起来。

“峰儿别哭，乖啊，等哥哥的这张做好了哥哥就送给你哈。”看着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委屈样，我心里又不由得为他心疼。

“还是哥哥好，坏爸爸。哼！”弟弟调皮地骂了爸爸一句，挣脱我的手，蹦蹦跳跳地往村东头找他的玩伴去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茫茫然，有点不怎么真实。

从爸妈的口中，我了解自己这次住院的原因，只是那天傍晚走路不小心从路边的堤坎摔了下去，头撞到了一块比较硬的泥块上就晕了过去。还好是十二岁的弟弟回去叫了爸妈把我送到了医院。

听完后我有点哭笑不得，十年前的哥哥这么脆弱吗？

                        03.

我的爸爸是一位退伍军人，听说在部队里还立过战功。好像是在一次执勤时，爸爸跟他的一位战友发现有几个人持刀抢劫。情急之下，爸爸和那个战友徒手跟歹徒搏斗了起来。搏斗当中，爸爸被歹徒的刀所伤。幸好，歹徒最后也被制服了，爸爸跟那位战友也被评为优秀模范。只是不知道啥原因，转业后，爸爸却拒绝了政府的安排，回到农村，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后来跟妈妈结了婚，又有了我们两兄弟。日子一天天过去，多年以后，爸爸当年的事也再也没有人提起。

爸爸对我的疼爱真的很浓，基本生活上的事情只要我开口，他没有不答应的。可对于弟弟，他就没那么耐烦了，有时弟弟淘气闹腾的时候，他会大声呵斥，“闹，闹，闹，你就知道闹，就不能像你哥哥那样安静一会儿吗？”弟弟听后，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跑了。

爸爸对我跟弟弟不同之处还有，那时我在县里读初三，每周都有点零花钱，虽然不多，但也会让自己有一点小金库，也让我有了一点点金钱使用权利的自由。弟弟比我小三岁，在镇上读小学，马上就要升初中了。不要说零花钱，就是每次上学弟弟都是一个人走路去。还有，我的成绩不是很好，每次考试都是中等，虽然自己也努力过了，可成绩就是不见进步，偶尔考个好点的成绩，老爸看了都高兴得很，好像从今以后将我有多厉害似的。而弟弟虽然贪玩，可成绩一直很好，年年考试都是稳坐第一。但每次爸爸看到弟弟的试卷时，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别骄傲，继续努力就完了。看着弟弟委屈的样子，许多时候连我自己也觉得，弟弟是爸爸抱养过来的孩子。

就这个问题，有次我偷偷地问妈妈。妈妈一听，立马脑怒了，“谁在那里瞎说？谁说你弟弟是抱养过来的？你们都是爸妈的孩子，谁再瞎说我骂死谁。”

看到妈妈发怒的样子，我吐吐舌头，不好再问。以后的日子，自己对弟弟多了许多照顾，毕竟，自己的前世感觉受了好多委屈，今生，不想再让弟弟难过了。

不过，看看到爸妈那种很明显的偏爱，自己又有点难过，为弟弟，也为自己。自己并不想过多地占有那份浓浓的父爱，只希望爸爸待弟弟跟待我一个样。

“没关系的，你弟弟的心思我了解，他也还小，不需要太宠爱了，这样对他的独立自主能力也有益处。”爸爸说。

是这样吗？可爸爸对我为什么会这么好呢？我有点想不明白。难不成爸爸在研究一个育儿的宝典？

                          04.

身体痊愈后，我重新回到了学校，准确来说，应该是回到前世里哥哥就读的学校。

学校在县城，离我们老家有三十几公里的路程，还要在镇上转一趟车。返校的第一天，爸爸也跟着我去了，只是他去了县里后就去办他的事了。我有点奇怪，他来县里做什么呢？县里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来往啊。重要的是，后来我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尤其是一些节假日的时候爸爸都会跟我一起来一趟县城，下车后又各自去自己的目的地，他也从没有跟我说起要去做什么。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我上了高中，基本年年去此。我没问，爸爸也没说，只是从县城回来之后，爸爸妈妈有好几天都比较沉默，似乎都有不少的心事。

转眼到了高三的下半年，准备迎接高考了，自己也没太多时间去寻问这一切了，毕竟，大人有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还是少问为妙。而且，我还有个心愿，就是通过高考改变哥哥的命运，或许，还可以改变前世的那次车祸。

可能是经过了上次摔跤的缘故，自己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总是不怎么理想。想不明白，自己在前世是个优等生，怎么到了哥哥这里就不行了呢？难不成穿越到哥哥身体里我就变傻了？那我的穿越又有啥用呢？于是，在以后的日子，自己不得不加倍努力学习，后来成绩虽然有了一点提高，但也远远地没有达到自己前世的水平。

转眼，高考时间越来越近，爸妈对我也越来越重视了。基本上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优先给我留着，说是高考辛苦，给我补身体。看着弟弟那眼馋的样子，一转身，我把那些好吃的都分给了弟弟。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舒服了好多。

时间一天天流逝，高考的日子终于来了。

在参加高考的前几天，爸妈曾问我，要不要过去陪下我？我拒绝了，考试是自己的事情，想着自己在考场里答题，爸妈在外面顶着烈日陪考，那自己更静不下心来了，说不定还弄巧成拙。听我这么一说，爸妈就打消了过来陪我的念头。

或许一切真的是有命运安排吧！你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一个人已注定的命运。在高考的前一天，自己竟然感冒了，咳嗽，打喷嚏，发烧，头痛，反正感冒的所有病症我一样都没落下。

第二天一早，我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吃了点早餐，走进考场时，头是晕的，人也是懵的。在答题的时候，眼是花的，看着那蝌蚪一样的文字，自己突然感到很是狼狈，心里面不禁喊道，哥哥啊哥哥，对不起，我改变不了你的命运！

考试三天，我头痛了三天。基本上白天考完试，晚上去医院打一针，可到第二天又是反复发烧，头痛得很。可想而知，等高考成绩出来时，自己自然是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回到家，看着爸爸那期待的眼神，我欲哭无泪，只是事已至此，一家人都没什么办法。

“要不要再去复读一年？”爸爸问我，眼里满是期盼。

“算了吧，爸，复读的压力太大了，如果复读一年再没考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是不要去了吧。”我叹口气，记得前世哥哥也是没有考上大学，后面跟着爸爸在一个山头弄了一个果园，可能，那个果园就是自己的归宿吧。遂问道，“爸爸，你不是在后山上弄了一个果园吗？以后我就跟着你培育果园吧！高考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那很辛苦的，我怕你刚出校门做不来，爸爸还是想你有更好的出息。”爸爸也叹口气，掏出他的传家宝，一根铜制的小烟杆，点燃一撮，吸一口，又吐出一团烟雾，神态极其落寞。

“没事，就当做锻炼身体了，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我肯定可以做好的。”

听我这么一说，爸爸深深地叹口气，脸上涌出一阵浓浓地失落，好像我高考落榜是他的罪过一样。

                        05.

在山上弄果园的日子很是辛苦，天天顶着烈日被晒得头昏眼花不说，就是那沉重的体力活也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但命运如此，自己既然闯进了哥哥的世界，就要同哥哥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也渐渐习惯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而山上的那些果树在我们两父子的殷勤照顾下也长势良好，看着那满山果树，我心里也美滋滋的，算是亲身体验了前世哥哥的辛苦。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我也满了二十岁。经过了两年的生活折磨，自己的身子骨强壮了许多。

2010年八一建军节，早上，父亲突然跟我说，“辰儿，今天跟我去一趟县里吧。”

“爸，去县里做什么呢？”我突然想起当年父亲常去县里的事情，这几年天天跟果园打交道，都忘了这茬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爸爸轻轻地说，语气淡淡的，好像有什么心事。看着爸爸心情低落的样子，我也没多问了。

去县城前，让自己奇怪的是，那天妈妈也一起去了。而且，一路上，爸妈两人都不怎么说话，仿佛闹别扭了一样。我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一脸的茫然。

跟着他们在县城里左拐右拐，穿过了几条小巷，又穿过了几处农田，最后在县城郊区一座小山脚停下，我一看，是一座墓园，心里更加纳闷了，难不成，这些年爸爸经常跑的就是这所墓园？

跟着爸妈往墓园深处走去，爸爸又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一束菊花，又买了一些香烛、老钱纸、还有几个祭拜用的物品。

“爸，妈，我们这是要祭拜谁啊？”我忍不住好奇，还是开口问道。

“等下就知道了。”爸爸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没再多言。

来到山脚墓园深处的一座墓碑前，爸妈停住了，把那些鲜花跟祭祀用品拿出来，在墓碑前摆好，两人恭恭敬敬地三鞠躬，并轻声说道，“张华兄，今天我们把辰儿带来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跟他说这些事，现在辰儿也长大了，今天就让你自己跟他讲讲吧！好吗？”

我往墓碑上看去，碑上面写着:张华之墓，落款写的是:愚妻韩雪，不孝儿张亦辰立，一九九三年八月。再往墓碑上的照片看过去，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时间，我头脑里“轰然”一声，好像被什么当头捶打了一棒一样，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就连爸妈一连叫了我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辰儿，来，来给你爸爸磕个头。”父亲说。

“给爸爸？磕头？”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头脑里慌得很，其感觉跟之前高考时的情况一样。

“是的，这里面躺着的才是你的亲生父亲，快去磕个头吧！”

“我亲生父亲？”我糊涂了，心慌得很，悲哀地问道，“爸，妈，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真的不是你们亲生的么？”

“孩子，你是妈妈的亲儿子，可是爸爸，现在的爸爸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亲生爸爸就躺在这里，你快去给他磕个头吧，辰儿。”说完这话，妈妈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看着那块冷冷的墓碑，思绪纷乱，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深深跪了下去。

                          06.

从墓地回来，我几天都没有睡一个好觉，脑子里乱乱的。本来自己穿越到哥哥的身体里就已经够乱了，现在又增添了一个哥哥的身世之谜让自己更加难以适应。一直以为，爸爸对哥哥的疼爱一直比我多得多，哥哥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自己只是父亲抱养的，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反转。

可弟弟，最近沉默了好多，人长大了些，也不再有以往的淘气了，跟自己的前世一样，每天只知道学习，心里带着对爸爸的怨气，只想着努力读书好早点摆脱这个“没有爱”的家庭。自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这些事情还不是弟弟的心理承受力所能接受的。爸妈的意思也让我先不要跟弟弟讲，等到了一定的时机再告诉他不迟。

在那个有风的下午，爸爸告诉了我的生世。

当年，爸爸还很年轻的时候，跟我的亲生父亲张华一起在部队服役，两人关系特别好，张华早就结婚了并有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

自己之前只知道，爸爸曾经参加过一场与歹徒的搏斗。其实，在那次搏斗中，我生父张华为掩护爸爸已经因公殉职了，只留下年幼的我跟妈妈一起度日。爸爸为了感恩生父的救命之恩毅然转业回家跟妈妈走到一起，也没有接受政府的救助，回到农村后开始了自力更生的日子，再后来没多久就有了弟弟。

因为感恩生父的恩情，爸爸把全部的爱都投注到了我身上，而对自己那个亲生儿子相反还少了许多关心。加上爸爸也不怎么懂孩子的心理，不明白在孩子的眼里那种父爱对他们成长有着多大的影响。看着在风雨中独自来去的弟弟，我心里在流血，为自己，也为弟弟。

好歹，弟弟很争气，高中毕业后顺利地考上了大学，当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看到爸爸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想，爸爸这个笑应该是发自内心的笑吧！

我也很高兴，做为后世的哥哥，为弟弟，也为前世的自己而高兴。

后来，爸爸曾问我要不要把姓氏改过来？我想了想，拒绝了，其实自己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永远是爸爸的儿子。爸爸虽然是为了感恩我的生父而选择了跟妈妈在一起，但这二十几年来对我的爱还胜过了对他亲生儿子的爱，自己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再说，生父已经离去，成为自己心底里最深的也是空白的一页，可是爸爸，现在还是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让自己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那浓浓的父爱。

见我如此坚持，爸爸也没有再硬要我去改了。经历了这么些事情后，我们父子之间更有默契了，我也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庭更好的未来努力，天天跟着爸爸用心伺候着那几亩果园。

时间一天天流逝，转眼又过了三年。我也二十四岁了，我也到了成家的年纪，经家里面亲友介绍，隔壁村里一位最漂亮的姑娘成为了我的新娘。

我结婚那天，爸爸喝得一塌糊涂。他说，看到我成家立业了，他也终于可以勇敢地面对我那死去的生父了，他心里那块重重的石头也终于放下了。看着爸爸那满脸风霜憔悴的模样，我不禁泪流满面，自己何德何能，能拥有爸爸这种不是生父却胜过生父的浓浓的父爱？

而过不了多久，在我结婚第二年的夏天，弟弟也将顺利大学毕业了。爸妈辛苦一生，终于可以没什么负担地在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享受天伦之乐了。那几天，我看到爸爸开心了许多。

                        07.

弟弟大学毕业了，我的心也莫名其妙的总有些不安，常常在半夜里会醒来，然后看着漫长的黑夜再也无法入眠。

我记得，我的前世就是我毕业后没多久出事的。我真的很担心我们会逃不出命运的轮回，可又不知道怎么去跟别人讲这个事，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妻子看我神情怪怪的，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结婚半年，妻子已有了身孕，或许，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当爸爸了，可看着妻子那温柔的脸，我总是涌出许多难以言语的忧伤。

该来的事还是来了。

这天，是弟弟毕业后一个月，在家等着学校的工作安排，农村的夏夜夜风轻盈，点点寒星在夜空中闪闪烁烁，屋子前面的稻田里阵阵蛙鸣，打破了夏夜的宁静。

这天晚上，吃了饭父亲把一家人叫到一起，简单地说了家里的情况后，就说道，“现在辰儿已经成家，马上就要当爸爸了，峰儿也大学毕业了，马上也会参加工作。我跟你妈妈辛苦了半辈子也终于看到你们长大了。俗话说，树大发丫，崽大分家，你们都已经大了，今天就趁大家都在，我们就把家里的一些田地也算是一点产业给你们两兄弟分下吧。”

我心里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反对，“不用这么急吧，爸，弟弟也刚毕业出来，都还没有工作，还早着呢。”

“没事，这个只是简单的分分而已，反正迟早要分的。”爸爸笑着说。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妈妈也笑道，“就听你爸的吧，啊！辰儿。”

“分就分吧，我没意见。”弟弟淡淡地说了句，语句冷冷的，我听得出有几许不满。

我还想坚持一下，妻子在旁边扯了扯我的衣袖，轻声说，“就听爸妈的吧，反正也只是分一下，以后大家也还是在一起啊！”

“这……，这……”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心里的恐惧感也越发深了，可不知道怎么去说。

“那行，既然大家都没啥意见，我就开始分了哈。”爸爸抽口烟，吐了口烟圈，白色的烟雾在夜空里如梦似幻，在那烟圈里我好像看到了前世的那场车祸，脸上的汗也流了下来。

“你怎么啦？”妻子看到我神色不对，问道。

“没，没事……”我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妻子的体贴，心里稍微平静了些。

父亲继续道，“这栋房子的地基，你们两兄弟一人一半，等下抓阄决定方位，明天再测量面积。周边的田园我会按面积写好你们各自抓阄，山上的果园考虑到这几年辰儿跟着我花费了太多的精力在里面，峰儿以后会有自己的工作，果园也管不了，就全分给辰儿吧……”

父亲的话还没说完，我跟弟弟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不太好吧！”

“呦呵。”听着我们两人说出同一句话，爸爸笑了，说:“有啥不好的？”

“家里面就那片果园值钱点，你把值钱的全部给了哥哥，这公平吗？”弟弟黑着脸，瞪大眼睛看着爸爸，我知道，弟弟多年压抑着的不满将要爆发了。

“有什么不公平的？你知道那果园你哥跟我花了多少心血在里面吗？你要来有什么用？你能管好吗？你会管果园吗？”听着一向不多说话的弟弟突然“发难”。爸爸也来气了，一连三个问句问得弟弟面红耳赤，剧烈地呼吸着，胸前一起一伏渐渐颤抖了起来。

弟弟也来气了，“你不要管我怎么经营，既然是家产，那应该也有我的一份，你把值钱的全都给了哥哥，那我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我在这个家又算什么？”停了一会，弟弟那句带火的话还是出口了，“除非……”

“除非什么？”爸也火了，脸上青筋突起，怒目圆瞪，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我看到弟弟也激动了，多年来埋在心里的不满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也口不择言地大声吼了起来，“除非，除非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村里人都知道，我是你抱养过来的，这么多年来，你又何曾关心过我？又何曾把我跟大哥放在同一个位置？大哥有的我有何曾有过？我受够了！那好吧！你这点家产我都不要了，就留给你的亲生儿子吧！我才不稀罕！”

“峰儿！”妈妈大声喊道，眼里泪光闪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亦峰！”我叫了一声，心里的恐惧感徒然加深，脑子里混乱一片，一时间不怎么缓和这个场面，转头看着父亲。

父亲已经气得不行了，一叠连声地吼道，“混账东西，混账东西，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你……，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了！滚！”

“滚就滚！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家啊？”弟弟也吼了一句，站起身，把椅子一推，拔腿往外面跑去。

“亦峰——”我吓得魂都没有了，前世的一切又在脑海里闪现，可看着弟弟飞跑出去的身影，自己再也没有思考的余地，立马起身跟着追了出去。身后也传来母亲跟妻子急切的呼喊，还有父亲剧烈的咳嗽声。

追到公路上，我发现弟弟在前面飞奔的身影，而在前面不远的十字路口，另一边有一辆小汽车正飞速地开了过来。

“亦峰——，小心啊，有车子！”我大喊一声，拼尽全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上去，在汽车快要开到身前时，用自己的身体把弟弟撞了出去……

“砰！”的一声，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了，刹那间，我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一样，只是这天怎么这么黑呢？我想看，却什么也看不见，想喊声弟弟，张张嘴却怎么也喊不出。弟弟又怎样了呢？他好像被我撞出去了吧？他应该没事吧？继而，慢慢的，慢慢的，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一会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08.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妈妈那张焦急的脸，还有一脸的憔悴，眼睛里满是悲伤。

“妈……”我轻声喊了一句，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啞啞的。

“峰儿，你醒啦？”听到我的声音，妈妈惊喜地看着我，脸上的倦意也褪去了不少。

“峰儿？”我心里暗暗嘀咕一声，妈妈叫我峰儿了，难不成我回来了？

“妈，这是在哪里？我是亦峰吗？”

“你不是亦峰还能是谁？被撞一下把自己都都忘记啦？”妈妈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看来，我是回来了，那个飘渺的灵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那哥哥呢？想到哥哥，我心里一惊。撞车的画面又在脑海里闪现。

记得那辆车子冲过来时自己听到哥哥那句“小心！”，接着就被哥哥撞了出去摔倒在地，后面好像又撞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再后来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哥哥呢？”我问母亲。

“你哥他……”母亲的神情暗淡了下来，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泪光闪现。

“我哥他怎么啦？妈，你告诉我，我哥他怎么啦？啊！”我坐起来抓住妈妈的肩膀喊道，心里面一痛，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心里面一遍遍喊着，不会的，不会的，哥，你不会有事的。

“你哥把你推开后他自己被车撞了个正着，还没送到医院就……，就……，他就走了，当时你也昏迷了，我们只好把你送进医院抢救。”说完，妈妈趴在床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哥——”我颓然把自己摔在了枕头上，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望着医院里白色的天花板，想起过去的一切，心里愧疚难当。哥，是我害了你，是我的冲动让你命丧黄泉，哥，哥，峰儿对不起你啊！没想到，自己穿越到十年前还是没有改变这一切，命运啊，你怎么这么残酷无情？

几天后我伤好出院，而哥哥已经按照农村习俗下葬了，就埋在他生前精心培育的那片果园里，他说，以后他的魂灵会守在果园看着丰收的喜悦。而我，连哥的最后一面我都没有见着。

嫂子在收拾他的遗物时，找到一封写给我的信。我打开看了，信还是一年前写的，写了关于他的生世，跟自己穿越时所了解的一模一样。也写了关于对父亲及我们一家人的爱，信件最后写道:“阿峰，大哥虽不是父亲的亲生的，却得到了比亲生父亲更多的疼爱。有我们一家人的父子情、兄弟情是大哥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别怪父亲对你的冷落，他也只是想让你有更强大的内心。我们都是军人的儿子，就要有一颗坚强独立的心态去面临人世间的风风雨雨。父亲对我们的爱都是一样的，只是两种爱的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你比哥哥聪明，更是父亲的骄傲，也是哥哥的骄傲，加油吧！峰儿，哥哥等着你功成名就的那天！……”

捧着信笺，跪在哥哥新垒的坟墓前，我悲痛万分。二十年前，哥哥的生父救了父亲，二十年后哥哥又毫不犹豫地救了我，或许，哥哥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报答了父亲的养育之恩，可我跟父亲又怎么去偿还这一份再也还不起的恩情？哥哥啊哥哥，你为什么不自私一点点呢？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里，你让弟弟我怎么背负这份沉重的思念与后悔？还有这一份再也无法偿还的恩情？

阵阵山风吹起，满山的果树在清风中“沙沙”作响，就好像以前哥哥那爽朗的笑声。站在坟前，面对满山果园，背后的碧野青山，山后的蓝天白云，我悲痛的大声喊道:“哥——，哥——，哥——”……

                            ——2023.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