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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里的自然呼吸

2025-07-31  本文已影响0人  青冥残卷

林夏的相机快门声混着非洲草原的晨雾时,角马群正踩着露水狂奔。她蹲在吉普车顶,镜头对准前方——三百头角马挤成金褐色的浪,幼崽被母亲护在腹下,蹄子溅起的泥点在朝阳里飞成金粉。这是她追踪了半个月的迁徙路线,终于等到了这场"天河之渡"。

"小心!"向导卡马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开。林夏本能地抱紧相机,转头看见一头小角马被泥坑里的树根绊倒,后蹄在石头上擦出火星。母马嘶鸣着转身,用脑袋拱着幼崽的屁股,其他角马却不敢停下——迁徙的队伍像根被拉直的弦,任何停顿都可能让整个群体陷入危险。

林夏的手指悬在快门上。她想起出发前导师说的话:"野生动物摄影不是狩猎,是等待自然愿意向你敞开的那扇门。"此刻,那扇门正被小角马的挣扎撞开。她按下快门,镜头里,母马的舌头正舔去幼崽脸上的泥,阳光穿过马鬃,在它们身上镀了层金边。

"这是今年第一张成功的迁徙照。"卡马擦了擦汗,他的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眼角的皱纹里嵌着草原的沙尘,"上个月有支德国团队,为了拍角马过河,守了二十天,最后只拍到模糊的影子。"

林夏望着逐渐远去的角马群,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咕噜"声。她举起望远镜,看见一群非洲野犬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毛色油亮,眼睛像两颗琥珀。为首的母犬叼着块角马腿骨,其他成员围在周围,尾巴摇成小旗子——这是它们分享猎物的仪式。

"野犬是最聪明的猎手。"卡马压低声音,"它们会轮流照顾幼崽,甚至会给受伤的同伴喂食。"他的手指指向远处,"看那只白色的,去年被狮子咬断了一条腿,现在还能跑能跳。"

林夏的镜头追着那只白犬。它正用前爪刨土,露出半截埋在地下的骨头,然后抬头冲同伴叫了两声。阳光穿过它的耳朵,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影子,像幅会动的抽象画。她按下快门时,突然想起在上海的自然博物馆,玻璃柜里的动物标本永远睁着空洞的眼睛——而此刻,这些生灵的呼吸、心跳、每一次肌肉的颤动,都被她的镜头接住了。

三个月后,林夏站在南极半岛的浮冰上,防风镜结着白霜。她裹着三层羽绒服,相机贴在脸上,呼吸在镜头前凝成白雾。前方是座冰山,底部泛着幽蓝,像块被冻住的宝石。一群阿德利企鹅正从冰山缝隙里钻出来,摇摇摆摆地走向海面,黄色的眉毛在风里翘成小旗子。

"它们要去捕食了。"科考站的玛利亚笑着说,她的睫毛挂着冰碴,"企鹅的潜水深度能达到两百米,每次捕食要在水下待二十分钟。"她指了指远处的海浪,"看,那只戴脚环的是'老汤姆',已经跟着我们做了五年研究。"

林夏举起望远镜。老汤姆正站在冰缘,歪着脑袋打量她,然后"扑棱"一声扎进水里。她的镜头跟着它潜入水下——透过防水罩,能看见企鹅的翅膀像两把小桨,脚蹼在身后划出银色的光,周围的磷虾像星星落进了海。

"咔嚓!"

快门声惊飞了几只贼鸥。林夏低头检查相机,发现拍到的企鹅照片里,老汤姆的眼睛正对着镜头——那眼神像在说:"你看,这就是我的世界。"

浮冰突然发出"咔嚓"的断裂声。林夏踉跄着扶住冰山,看见冰缝里渗出深蓝的海水。玛利亚拽着她往后退:"气候变化让冰川融化得更快了,去年这时候,这片海域的冰能连到对岸。"

林夏望着逐渐缩小的冰原,想起在非洲草原看到的场景——角马群经过的地方,草甸正在重新生长;而这里的冰川,每退一米,就有一片企鹅的栖息地消失。她摸出相机,对着冰缝里的海水按下快门,照片里,阳光穿过冰层,在水下投射出彩虹般的光。

"要拍企鹅幼崽吗?"玛利亚指了指不远处的企鹅窝,"它们刚孵化两周,绒毛还是灰色的,像团会动的毛球。"

林夏跟着她走过去。二十多只小企鹅挤成一团,有的在啄食父母的喙,有的在互相梳理羽毛。最边上的一只正试图爬出窝,却"啪嗒"一声摔进雪堆,立刻又扑棱着翅膀爬起来,像团不知疲倦的小毛球。

"它们的父母每天要游八十公里找食物。"玛利亚蹲下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小企鹅的背,"回来的时候,它们会发出特殊的叫声,幼崽能从几百只里认出自己的爸爸妈妈。"

林夏的镜头对准那只摔倒的小企鹅。它正用翅膀撑着身体,歪着脑袋看镜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她按下快门,照片里,小企鹅的绒毛沾着雪粒,像颗裹着糖霜的黑珍珠。

返程的船上,林夏整理着照片。非洲草原的角马、南极的企鹅、冰缝里的海豹、雨林里的树懒......每一张照片里的生灵都在动——角马的鬃毛在风里扬起,企鹅的翅膀在水下划动,树懒的爪子正抓着树枝。她突然明白,野生动物摄影最动人的不是完美的构图,而是那些"不完美"的瞬间:小角马摔倒时的笨拙,企鹅幼崽爬窝时的摇晃,树懒打哈欠时露出的小尖牙。

这些瞬间里,藏着自然最本真的呼吸。

船靠岸时,林夏收到妈妈的视频邀请。屏幕里,妈妈举着张照片:"你爸在小区里拍的,那只流浪猫又来蹭饭了。"照片里,橘猫的肚子圆滚滚的,正用脑袋蹭爸爸的裤脚。

林夏笑着回了个"嗯",然后打开自己的相机。屏幕上,非洲草原的晨雾、南极的极昼、雨林的雨珠,正随着她的滑动一一浮现。她突然觉得,那些在镜头里定格的生灵,从未真正离开——它们活在照片的像素里,活在她的心跳里,活在每一次按下快门时,对自然的敬畏里。

风从船舷吹进来,带着咸湿的海味。林夏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有群海豚正跃出水面,银色的背鳍在阳光下闪着光。她举起相机,镜头追着它们,直到它们消失在海天交界处。

这一次,她没有按下快门。因为她知道,有些瞬间,不需要被记录——它们会活在风里,活在浪里,活在每一个愿意抬头看天的人,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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