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彩霞》六、花间旧事（下）

有多少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做苟且之事呢
　　--浮生
　　那时，我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光南学长，也坚决相信北京的那么多报社中，总有一家会不惧压力发布我交给他们的材料。于是，我决定在回风里镇之前把资料交给我所能联系上的报社。因为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帮助明彩。
　　“对不起，我力量有限，只能采取这种笨方法帮你们。”我忍不住在QQ上向明彩道歉。
　　“不，蕊蕊，你这样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对了，有人警告你不要这样做了吗?”我跟明彩沟通了几次之后，她很自然地叫起了我的小名。而那时，我也不把光南学长劝告我的话当做警告。就回复道：
　　“暂时还没有。”
　　后来，明彩告诉我，这段时间，她可能会有点忙，不能经常联络我了，让我照顾好自己，因为她要忙着组织绵阳的难友来京上访。我问他们什么时候来，明彩说，时间还没定，因为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明彩最后嘱咐道。
　　“恩，你放心吧。”当时的我完全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盯上我。
　　12月的北京，不像风里镇依然阳光和煦，整个城市经常被雾霾笼罩，遇见阴天是常有的事，加上空气又冷又干，出行的时候，心情总也明快不起来，况且，大多数报社对待来提交资料的我都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又想到我即将离开这个给过我希望和期待的城市，内心更是惆怅不已，觉得自己就像是雾霾颗粒一样，渺小而遭人嫌弃，可是想起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的难友们，我又立马斗志昂扬，在离京之前，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他们。
　　于是，不管面临的是怎样的现实，我依然带着坚定的心情去提交资料。
　　又是一个雾蒙蒙的下午，我走出一家报社，开始返回学校，只剩下最后一家了，明天再去吧。我在心里这样决定着。快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对北京，我依然存在着留恋和期盼，我隐隐期待着光南学长会在我走的时候来送送我，我站在天桥上，望着桥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却又下定了决心，要努力忘掉光南学长，我和他就像背道而驰的两辆汽车，永远不可能在人生这条单行道上碰面了。他有他的方向，而我也有我的路要走。想到这里，内心又一阵难过，打开手机，想要删掉光南学长的联系方式，却发现他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一条QQ消息：
　　“落蕊，你还在北京吗?”我的鼻子一酸，光南学长还是关心我的啊。
　　“是的。”
　　“还在往那些报社提交资料?”
　　“恩，明天就是最后一家了。”
　　“你可真固执。”
　　“答应过别人的事，还是要认真完成吧。”
　　“不计后果?”
　　“或许吧，我要的结果不就是成为一个伟大的记者吗?而我的言行都是在朝我想要的结果努力啊。”
　　“落蕊，你现在在哪里?”
　　“在离学校一站地的天桥上。”
　　“我现在朝你们学校走，我想在你离开北京之前，再见一见你这个小师妹。”
　　我的心咯噔一跳。
　　“那学长，我们待会在学校见。”
　　“恩，就在你们宿舍后面的小树林里吧”
　　奇怪，为什么在小树林?我以为学长会选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不过当时内心的喜悦大于疑惑，就没在意光南学长为何把见面的地点选在小树林。
　　十分钟后，我来到了小树林，曾经，我在这个小树林里度过了无数个晨读时光，也在这里构思过光南学长给我安排的专栏话题。一切都要结束了，不是吗，即使光南学长主动提出要在这里见我，也不代表什么，顶多出于校友情吧。我燥热的内心稍稍冷静下来。
　　又过了十分钟，光南学长也来了，手上提着两杯咖啡。
　　“天气挺冷的，暖暖吧”我接过咖啡，不仅手变得暖和起来，心里也热乎乎的。之前对光南学长产生的抱怨也消失殆尽。而我发现光南学长一边用咖啡暖着手，一边用我自以为很温柔的眼神望着我。我心里既意外，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别过头去，开始找话题跟他聊。
　　“谢谢学长在我走之前，来看我。”
　　光南学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嘿，谢什么，当心咖啡凉了，快喝吧。”然后，他的手机响了。他走到离我五米之外的地方接电话，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着他。等到我咖啡喝完了，他才过来。
　　“女朋友吧。”我内心一阵酸涩。
　　“恩”他点点头。然后望着我手中的咖啡杯问道：
　　“喝完了?”
　　我点点头。
　　“暖和点了吧”
　　我再次点点头。
　　当时，我们站在一棵高大的杨树下聊天，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走近我，我本能地往后退，一下靠在了树上，而光南学长又步步紧逼。
　　“小师妹，你就要离开北京了，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他的眼神依然出乎意料地温柔，而他的语气十分地暧昧。
　　我内心的酸涩全无，满满都是震惊，光南学长这是怎么了，闻味道，没喝酒啊。
　　我不安地试图推开离我很近的光南学长。然后结结巴巴地道：“不，没有”可是，光南学长依然岿然不动，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他用双手紧紧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动弹不得。
　　“光南学长，你怎么了?”我被他的动作吓到了，然后有些惊恐地道。他最终还是放开了。
　　“哦，没什么，没有就算了。再见了，你以后好好保重。”然后他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一阵眩晕，好像有一股强烈的电流通过，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浑身的不自在。于是，我忍不住叫住了光南学长。
　　他慢慢转过身来，这一刻，我的大脑和手脚再也不受控制了，我慢慢走到他跟前，然后，说出了很久之前想说的话：“光南学长，你能在我离开之前抱抱我吗”光南学长似乎并不意外，他走近我，然后将我搂进了他的怀里，在他怀里的时候，刚刚浑身的不舒适都消失了，耳边传来一阵阵类似有人在敲击键盘的心跳声，当时我想当然地以为那是我的心跳和他的心跳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心跳声，而是远程操控键盘的声音。那种键盘声持续响着，接下来，我说出了我之前决定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
　　“光南学长，我喜欢你。”然后，我的耳边竟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真不要脸”我被这声音吓到了，试图从光南学长的怀里挣脱开。我用眼睛望望四周，并没有人，原来是我心虚产生的幻觉。光南学长一把又拉住了我，伏在在我耳边说：“傻丫头，你早该说出来了。”
　　我吃惊地抬起头--什么，难道光南学长早就看出我喜欢他了?而他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呢?是对我也有意思?
　　“傻丫头，我发现我正好也喜欢上你了”
　　我不敢相信他的话，于是忍不住摇摇头，嘴里喃喃地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光南学长，你那么爱你的女朋友，而你的女朋友那么优秀，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我喜欢你，你不开心吗?你内心不是希望我跟我女朋友分手，然后跟你在一起吗”
　　“想，我想很久了。”哒哒哒的声音在耳畔飘过，我说出了这辈子令我最后悔的一句话。
　　我刚说完这句话，一个女人就从不远处的树后面冲了上来，拉开我跟光南学长，然后用力抽了我一耳光，然后骂道：“贱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光南学长的女朋友。
　　我一下楞在那里，而光南学长一副紧张的样子去哄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终于消气了，看我还楞在原地，就又骂道：“贱人，还不快滚，还想让我男朋友抱你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说得我无地自容，急匆匆地逃跑了，回宿舍的过程中，耳边不断响起“贱人”“小三”的声音，而路边竟有人朝我吐口水。回到宿舍，我发现相处不错的室友，对我也格外冷淡。她们凑在一起讨论新闻，说又有小三被正室逮住，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打呢，很多人围观，那叫一个惨呐。然后她们问我对此事的看法，我说我没什么看法，然后洗洗就上床睡了。可是我在床上根本无心睡眠，听着她们的讨论，我后背一阵阵发凉，因为我隐隐约约听见她们提到了“小树林”“学长”等，后来，她们停止讨论的时候，我已经完全确认她们也已经知道了小树林里发生的事情，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她们该多么鄙视我啊。于是，第二天，等她们都出门之后，我才起了床。收拾好东西，准备到最后一家报社提交完资料就回家去，学校我是待不下去了。
　　刚走出宿舍门，我的内心不知怎的一阵阵恐慌，我在想小树林事件大概已经传遍整个校园了吧。果真，我走到哪里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的脑袋一阵阵眩晕，眼睛也有些模糊，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我本想立马就拿着东西去车站回家的，可是看到手中的资料，想着那些水深火热的难友，我就鼓起勇气继续朝报社走。我那时丝毫没意识到，我已经成为难友了。还没走到报社，我就被几个男女拦截，扒光衣服，拳脚相加，当我看见旁边有人录像的时候，死的心都有了，我闭上眼睛，任那些人揍我，我想他们打死我了也好，免得在这世上丢人现眼。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下手并不重，似乎只是做做样子，也许，他们的意图并不是把我打伤，而只是像羞辱我，告诉我，作小三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他们真正的意图是想彻底把我赶出北京，阻止我继续提交那些资料。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光南学长策划的，可是当时的我，只是以为是光南学长的女朋友找人来教训我。当时，我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伤，只是我的内心却如遭受了暴击般鲜血直流。当打手和围观的人群都散去后，我试图睁开眼睛，发现旁边不知是谁丢了一个破旧的毯子，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趁没什么过路人的时候，我裹着毯子，捡起衣服走进女厕，收拾整齐，等天黑了，才往回走。在地铁里的时候，竟然发现有人在看我被打的视频，于是，我把脑袋低得不能再低了，缩着脖子回到了宿舍，之后，精神一直恍恍惚惚，手机响了，也不管，整天睡在床上等死，再也没有心情去提交什么资料了。室友们偶尔会问我怎么了，我都当成是他们在嘲笑我，于是一律不予理睬，可是当光南学长来宿舍看我的时候，我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因为他来宿舍对我百般安慰，说这事都是因他而起，对不起，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你这样，家人知道了，该多担心啊。然后，他自掏腰包帮我买了回家的票，又亲自把我送上车。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对北京竟然没有了之前的留恋和期盼，对光南学长却是很复杂的心情，而内心最想做的事是，赶紧回到家，紧紧抱着妈妈好好睡上一觉，此时此刻，只有妈妈的怀抱才最让人安心。
　　“那你怎么判断一切都是田光南策划的呢”
　　因为半年之后，我回想这件事，想起了他在分别的时候对我说的一句话：“落蕊，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吧，再也不要来北京，记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说你觉得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你更应该想想那些让你觉得丢脸的事情为何会发生。”
　　“我想即使不是他策划的，他也是参与者。我发现就是从喝了他给我的那杯咖啡后，我的言行和周围的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太渣了，利用你的感情来控制你。
　　也许，他真的是想给我一个教训吧。不提了，都过去了。你呢，明彩，你是因为什么被控呢。
　　我呢，就比较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