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黄昏,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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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追过街角,一片叶的枯黄,翻飞,是一棵树悠长的叹息,在又一岁晚秋,在又一段放学或下班的路上。从某一个高高翘起的枝头,乘上萍水相逢的风,飘飘荡荡,划过流年一路人潮人散的光影,斑斑驳驳。叶与叶的聚散离合,纷纷扰扰,点燃一眼夕阳,漫天云霞的璀璨。落满世间万物,那落日遗留下的,最后一层温情的柔软。
是醒着?一个孩子从身旁跑过,一串蹦蹦跳跳的音符,以一声欢快的“爸爸”收尾。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大人,一把将年幼的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用夕阳最后的融金为孩子加冕。
还是梦着?纷飞的落叶在半空中凝结,车水马龙的喧嚣在这一刻熄灭。这一刻的世界只剩下这一对父子,一串笑脸相映的笑声,落叶般轻盈,落在我的身上。悠悠的回声从老街遥远的尽头吹来,带着黄昏不散的温婉,涂抹回忆里泛黄的画面。
画面里也有一位父亲,骑着90年代的大金鹿自行车,坐在大梁上的稚童,肆意的笑容成风。父亲不费力地踏着踏板,大金鹿便一溜烟地从故乡无尽的田野,奔向稚童不断拔节的朝阳,奔向父亲背影里,那渐渐浓重如墨的夕阳。
“爸爸,爸爸……”
那悠悠的回声又更像是从遥远的恒古吹来,带着历史滚滚的风尘和千百年的沧海桑田。融化了眼前的天与地。
“爸爸,爸爸……”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又是老父送子上疆场的黄昏,故乡升腾起袅袅的乡愁,耕种父亲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一步一回头的不舍,凝固那一抹守在故乡村头,不肯褪色的身影。
又一个王朝,覆灭又一个王朝,帝王将相为了自己的王途霸业将无数黎民百姓的血肉亲情埋没,从此马革裹尸,生死永隔。只剩下那一声一声不肯熄灭的呼唤,在荒草野冢间点燃漫天火红的燎原。
“爸爸,爸爸……”
直到列强的大炮,烧毁无数美丽的故乡,烧毁无数天真烂漫的童年。失去家园的父亲带着孩子共赴救亡图存,宁死不屈的反抗。才有了今天大金鹿上的童年,才有了这大手拉小手,一路流淌的笑语欢声。
回家的归途还在继续,落叶继续随风的旅程。店铺的音乐响起,橱窗摆满耀眼的霓裳,饭馆飘出诱人的香气。人潮汹涌,车马如龙,市井的碎语闲言勾勒一幅落日余晖下的烟火人间。
当第一颗星沾着晚霞的光晕浮现在遥远的天边,我像小时候一样抬头仰望,像数万年前第一个仰望星空的猿人一样仰望,仰望未知,仰望幻想,仰望那一颗也许是人类千百年后的新家园。
沧海终成桑田,岁月眨眼百年,当千百年后的又一场盛大的黄昏,夕阳烧着了半边天,喷气口的蓝焰剧烈点燃。第一批飞往外星殖民的志愿者,像第一批上船去北美洲的开荒者一样,坐上不知会是何种模样的星舰。最后望一眼停机坪上两鬓斑白的爸妈,最后望一眼舷窗外儿时那个小小的家,最后望一眼祖国壮美的山河,望一眼越来越小的蓝色地球,这一颗属于全体人类共同的故乡。
又不知还要过去多少年,当这一颗恒星再一次在某个行星上落山,行星上空烧起了漫天似曾相识的云烟,在殖民城市的某户人家,一定也会有个臭小鬼在抬头仰望,仰望这一颗历史资料里标注成太阳的恒星,也会在不知何种模样的太空望远镜里,与地球,这颗人类曾经的故乡,人类文明星际传奇起点重逢。
那么他一定会看到一个我,也在仰望落日余烬中那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星。
霞光燎原,夕阳燃烬最后一杯烈酒,留给世间一场盛大黄昏,盛大的梦,无尽的岁月又将黄昏凝刻成一片片落叶,漫天飘荡。
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有一片叶落到地面,每一段人生的终章,都是一片落叶的归根之旅。我眼前的这片枯叶终于落在了地面,再也没有风把它吹起,任由众生踩踏,再也不被记得。残缺的叶片疲倦,慵懒,最后一次舒展。最后化作尘埃,重新化作养育它的泥土。
而远处那盏为我亮起橘黄的灯,是一切漫长旅途,一切梦的起点和终点,是每一片随风飘零的落叶,叶落归根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