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外公
提起外公,他总是佝偻着身子,每次到外婆家,外公不是挑水,就是在扫地,或者去放羊,特别勤快。但他也总是一副很严肃的表情,偶尔笑笑。
每次到外婆家里,我弟就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动不动,外公不喜欢他们吵吵闹闹,更不喜欢太皮的孩子把家里弄乱。所以我弟从小就害怕我外公,怕被批评,但是对于我,对于女孩子,外公脸上笑容更多一些。
印象最深的那个画面啊,是我在舅舅家上学(舅舅家没有女儿,我家又揭不开锅,那时候是打算把我给舅舅家的)。当时我初一,从学校到舅舅家13里路左右,去学校时几个家长轮流送去,回来时一块走路回来,走小路,走得快的话,一个小时可以到舅舅家那边。
因为舅舅开了蛋鸡养殖场,也没有雇人手,就他和我妗子两个人忙,怕我吃不上饭,星期天我就去外婆家。
深秋的时候啊,天黑的就特别快,那次我小舅家儿子已经回去了,我还是没有回去。我外婆就派我外公去接应我,怕我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那边的路崎岖不平,从一个山崖到底下是一条放羊人经过的小路,不走这个路就要过河,秋天水已经很凉了。
我顺着小路往下走,刚走了几步迎面是走过来的外公,我初一时也就是九年前,当时外公71岁,弯着腰吃力的顺着小路往上走。看到我时,一下笑容就出来了"龙龙都回去了,你婆不放心,让我来接接你"
说了几句话,我们俩开始往下继续走,我伸手想扶外公,他说"不用扶不用扶,这条路我走了多少遍了" 因为路太窄了,只能一个人过,我就小心翼翼的跟在外公后边,我尽量放慢步伐跟着外公的频率,看着外公的背影,心里酸酸的。
我考试得了奖状带回了外婆家,外公开心得不得了。他让外婆问问我,能不能把奖状贴在他们家,不带走了。我说当然啊,贴吧贴吧,他开心的像个孩子赶紧去找图钉,把奖状订到了床边的墙上,逢人就给看。
有一天晚上,外公拿着手电筒在门口忽然说被蝎子蛰到了,外婆嘟囔了几句我也没听清。我赶紧去剥了个蒜瓣,用刀子切开,拿过去问外公蛰到哪里了,他看到我来了,笑笑说,不疼,都没事。我抓着他手小心的给他用蒜瓣擦了一下,他说好了好了,不疼,浪费那么大个蒜瓣。疼不疼我不知道吗,我之前在家半夜被蝎子蛰到手臂,一条胳膊都疼,疼的睡不着,在院子里坐到天亮。
之前外公说胃疼,但是他又不想麻烦孩子们,就去小医院看病,一直是当胃病治的。外公80岁生日大家聚在一起,那时候我高三复习紧也没有星期天,我没有去,二妗子给外公哄了一下,说检查一下孩子们也都放心,带着直接去市里检查了。
检查结果,肝癌晚期。
我妈,我姨,我三个舅舅在医院外边都哭的不行,偷偷的哭。医生说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如果想要尽孝心,就趁这段时间好好孝顺一下。
那时候我爸在浙江务工,星期天我刚到家里,我妈我弟去外公家了,距离也是一个多小时路程。刚拿到手机就看到说什么我爸出车祸了,肇事者也跑了,是我姑父跟我聊天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也不小了……说完让我先不要告诉我妈。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杏树,我蹲在树下止不住的流眼泪,那一刻我是真的不想上学了,每次都是很多事情堆在一块。听到大门有响声,我知道我妈和我弟回来了,赶紧擦了眼泪,控制表情,拿起扫把装模作样的开始扫院子,就怕他们看出来有异样,我妈看到我很高兴说外婆还让给我带了好吃的。
带了手机到学校,以前很少和我爸沟通,那次以后隔两天就给他打个电话,每次他都问我吃的好不好,说他恢复的很快,让我不要担心,每次听到他的声音,电话这头的我就哭的不成样子,又怕他听出来担心。
我妈也总是给我打电话,说外公状态很好,让我不要担心。高三教室外边有个圆弧,闺蜜总是和我在那里谈心,她说无论如何撑过去这两个月,他们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那段时间,我差不多一个月回家一次,因为回家了不知道怎么面对家里的事。有一次回家邻居跑过来说,因为你奶奶的事,你妈前几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头发也不梳。我妈回来说,就想让你呆在学校,能不回家就不要回来,每次给你打电话装的跟没事人一样,挂了电话就控制不了自己,这些事都不想让你知道,马上也高考了……
事情已经够糟了,但是可能就是心态吧,我虽然有时很丧但是我相信事情肯定会好起来的。
外公转院了,到了镇上的医院,我妈我姨还有我舅舅,每次都是至少三个人陪在身边。我妈说有一次晚上,外公已经睡了。我姨嘴馋说想去尝尝烧烤,有的都没吃过,她们俩正准备走,外公说,你们俩丫头,我还没睡着呢,结果还是放她们俩去了。
在别人家,她们是母亲,是妻子,是儿媳妇,但是在自己家永远是孩子。我大舅比较严肃,我妈不用筷子头很黑的筷子,每次他看到我妈筷子头黑,他就直接给我妈换了。二舅比较宠我妈,每次跟我妈说话,开头或者结尾都带个“乖”。小舅也很宠我妈,我妈说从小有什么吃的,我小舅都给她留着。
外公那时候每天都很开心,但是孩子气越来越浓。他想要唱戏机,我在学校(县城里读书)托人买了一个带回去;他想要痒痒挠,我大舅去集市上没有找到,下一次集市我小舅继续去找;他说想尝尝溜溜梅,我姨就去超市买,虽然只吃了一个就不再想吃了,我妈说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们也去摘给他,我们也就这一个爸。
高考结束后,成绩不好,我妈和我二舅想让我复读,我二舅怕我难过也没有直接跟我说,就让我妈劝劝我。我那时候没想过复读,只想着出省,去外边见见世面,上大学以前市都没出过,我妈不同意我一个人出省,觉得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后来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同意了,有一次她问我,你知道我问什么同意你出省了吗?
我说,不知道啊,可能是想让我出去不烦你了吧。
我妈说:哎呀,我跟你舅讨论不让你出省时,不小心被你外公听到了。
外公当时躺在床上,说,孩子想去哪就去哪,你们几个不准拦着。
我妈说,如果我外公不说这话,她是一定不会让我出省读书的。
2017年8月27号,我妈说让我去看看我外公,距离上一次看他已经快一个月了,上一次状态还很好。
我刚到外公家里,看到外公躺在床上,我妈说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真的特别瘦特别瘦,从来没想见过那样瘦的外公,当时很奇妙的感觉,也没有想哭的感觉。
我刚坐到床边,想伸手去拉外公的手,刚碰到手,嘴里的“我来看你了”还没说出口,泪水已经决堤,控制不了自己。大舅摆摆手,示意让我出去,不想让外公看到我哭。到门口,二舅看到我哭,也捂着嘴哭。我跑到外边的小土堆那里,蹲在那狠狠地哭,过了一会,外婆走到我身边,让我回去,说人啊,都有这一天,没办法。我扭头看到我妈站在门口望着我,她比我难过的更多吧。
晚上外婆家不够睡,我就去小舅家睡了,第二天小妗子给我哥打电话让下去,我和我哥一块往外婆家去,快到时看到二舅骑着摩托车飞快的往外婆家赶,我哥开始跑,我也跟在后边跑。
外公走了。2017年8月28日,刚好是阴历情人节那天,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我也会永远记得我的外公。
下葬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外公生前人就特别好,年轻时长的也好看,村子不大,每家每户也都过来帮忙。
现在偶尔也会梦到外公外婆,在院子里那棵大枣树下边,每次都是很温馨的场景。外公生前是很节俭的一个人,最看不得浪费,我还梦到他批评我妈,上厕所能用那么多纸吗?浪费!
我们都很想你们,你们的教导,我们都记得,我们也都会努力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