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先生的三年

结婚当天用的展屏还挂在我家墙上；之前住的卧室抽屉里我的七零八碎还是老样子摆放着；婚戒被我转来转去也没戴过几次；在我家帮老妈洗个碗竟然觉得水龙头用不习惯；在村里听老婆婆们八卦也大概知道说的是谁了；半夜翻身会习惯性的让出床的半边；儿子已经会熟练的跟邻居谈天了……种种变化和保留都在提醒着我，结婚三年了，不长也不短。长到足以改变原来的生活习惯，短到想起赵先生第一次去我家就像昨天的事。

2015年冬天一个星期三，我在西社上班，赵先生要参加同学婚礼，而他的同学正好是我们村的。就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我们第一次见面了。在我家，我给老妈介绍说这是老同学，然后就开始旁观。老妈一边遏制住想去门口围观推销肥料的在搞什么活动的渴望，一边开始问东问西并委婉而用力地夸我。赵先生很配合的回答了我妈想知道的问题。我一度觉得气氛有点怪异。这场尬聊让我看到了赵先生的喋喋不休和对任何人都有的那种亲切感。那时候还不知道在之后的很多饭局中他都会这样的喋喋不休。而他那种不自知的亲切感不仅对我，对所有和他共事的人都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赵先生不算细心，甚至很大条，在家务事上的觉悟低的出奇。洗衣服从来都是两遍完事，洗漱从没超过20分钟，看着他洗碗就是一场折磨，吃完零食的袋子果皮从来不会收拾干净。除非你交代，把哪里哪里收拾一下，他才会大动干戈的找来扫帚拖把一顿扫。洗衣服擦地这种小事常常被他做出打仗的气势来。可能在他看来家务事很难。所以在某次回家看到被子和毛毯都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边，某天早上听到他出门时顺便带走了垃圾，我竟有种老母亲般的欣慰。

工作中的赵先生是六亲不认的。在我们婚后异地的那一两年，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埋怨过他不在乎我。他很困惑。后来在一起生活我才理解了他的困惑。他的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没事就去上班，随时都准备完成任务。他也很烦但是绝不会推脱。我们住一起的前半年有好多次加班到半夜一两点回来，甚至还有大冬天八九点刚回来别人一个电话又回去的。没有周末，周末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在家。因为这点我们闹过很多次不愉快。直到有一天他们领导晚上十一点碰到加班的他，说了什么醍醐灌顶的话，赵先生才觉得工作和生活该有点界限。我该给那位领导送个花篮的。

最近这半年，赵先生竟能常常陪我逛街了，在被试衣服的我问到好看不好看的时候他能从手机里抬起头假装认真的提点意见了，遇到什么节日也会问我要不要看个电影了。早就计划好元旦去上海，可前一天他们公司出事领导交代不让出去，我说不然我一个人去好了，他竟然要我先去，下午没事了他再去，第二天一早再回来。回来他们办公室黑漆漆的，我说是不是只要你不在你们办公室就没人了，他说他都跑了两天了该知足了，然后又去加班了。我不知道他做出了多少努力来平衡工作和生活，但是我佩服他对工作的完全投入。

我是个极端敏感又很情绪化的人，事情稍有不顺心就会暴躁或者焦虑或者低落，赵先生却从来不会。生气的时候等着他来哄，内心戏演到快剧终了他还没发现你在生气，一颗心期期艾艾受了多少折磨竟没人知道，太不值了。于是决定不再偷偷生气，生气是一定要让他知道的。我生气的理由千奇百怪，讨论别人的事情观点不和会生气，理发店预约不上会生气，他加班回来晚了我没睡好会生气，打闹的时候弄疼了我也生气……关键是一生气就会哭，越哭越委屈的那种。总之就是泪点低还爱作，我为自己的这个毛病很痛心。偏偏赵先生是个极不敏感的人，冷战对赵先生完全没用，我有时候怀疑赵先生有一块脑子长坏了，感知不到别人不好的情绪，他自己也没有不好的情绪。认识这么久了，对于如何哄好生气的我这件事，赵先生一点长进都没有，那就让我来改掉这个坏毛病吧。

赵先生表达情绪最多的时候应该就是喝多的时候。有次喝得烂醉回来，我忘了因为什么事情正在生气，看他喝成这样就哭了，没想到他也跟着哭，我问他哭屁嘞，他说他想儿子了，那时候我坚定了儿子一定要带在身边的想法。我在他喝多的时候知道了很多他不愿意说的事情，过滤掉替他收拾烂摊子的繁琐，我更多的能看到他的忧虑和深情。有时候想想我，再想想他，就会很感激老天爷。我深知我的不接地气、游离于生活之外，都是因为他在负重前行。其实对于他所有的忧虑我都愿意让步，因为我实在喜欢这个小男人每天唱着歌蹦跳着回家。

在同事们的眼中，赵先生也许算得上好好先生了。其实无论结婚后还是恋爱时，赵先生从不会甜言蜜语，不会浪漫，不会制造惊喜，仪式感是累赘。但是赵先生做了一件事确立了他好好先生的地位——每天早晚接送我上下班。我们住到宿舍以后距地铁站2公里，没有公交有公共自行车，天气暖和的时候我骑车，冷了以后赵先生每天接送，几乎全公司同事都知道了。他们调侃也好夸奖也罢，赵先生只管接送，偶有牢骚，并无怨言。那段路盛满了我的感激，工作时脾气都好了很多，毕竟赵先生每天尽心呵护并不是为了让我跟谁吵架的。其实这段路去年冬天赵先生是一天一天走过来的，那时候我们住文德路，还没有车，也不知道他在路上都经历了什么。

赵先生是个幸福的人。一是因为他确实幸福，二是他会显摆他的幸福，我在刚认识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现在更是深以为然。幸福的人应该都不会坏到哪里去，赵先生的善良不是对弱者嘘寒问暖的善良，而是那种担得起哪怕陌生人的托付的善良，是那种哪怕和不会说话的陌生小孩独处也绝对不会摆出成年人冷漠面孔的善良。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经常有贼心偶尔有贼胆的那种投机者。在超市还没结账就打开饮料开始喝，街上买东西发现老板多找了钱假装不知道赶紧溜走，坐地铁紧紧跟在他后面逃票的事情我都干过，每次拉着他做这种事他都不以为然，也不知道有没有鄙视过我。说到善与恶，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两面性，他的做法是认定为不对的事情不去触碰就是了，我的做法是不断质疑对与错的分界线。这方面的妥协与坚持可能要我们要花一辈子去解决。

夫妻之间，鸡零狗碎的事情太多了，写下这些一为纪念，二为提醒。愿下个三年，想起这段姻缘还能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