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三)
室毅父亲叫做铭戍,原来在一家汽车轴承厂干活,但去年六月,一根钢管砸到他的左肩,牵及了神经。休养了几天后回厂里干活,装配的活照常能干,但因为举起手的时候总是有点困难,没过两天推车卸货之类的活便移交给同事去干了。
不过即便如此,厂长还是勉为其难让他干了一个月,就给了他结了退职金,外加一笔数目不大的抚恤金,把他辞掉了——理由当然是这几年效益不好之类。
一开始父亲并未告诉母亲和室毅这件事,每天仍同以往一样起早看报吃饭,穿着作业服去“上班 ”。
”上班”的第一天,他去了当地的就职支援中心,接待他的是一个带着金色边框眼镜的男人,当铭戍支支吾吾地讲起辞职缘由的时候,那个人便面露难色地说:
“这样的话,您这个待遇要求可能会比较困难呢……”
铭戍并不惊讶,他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可是他又不想去干清扫工之类的活,那样的话落差实在是有点大。
可总得干点什么呀。他打听到劳动市场有人招短工,几乎每天早上八点左右,都会开过来一两辆面包车,包工头叼着烟下车,环视,皱眉,也不说话,手指朝谁一指谁就可以上车。这时候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大群20多岁的小伙,他们举起手喊着”让我来吧!让我来吧!“铭戍被他们夹在中间,一时手足无措。
演唱会的粉丝也就热情到这个程度了吧。
于是铭戍也开始举起手来跟着喊——以前在工厂里他可从不这样,工厂里每天都会来活,像是早就订好的牛奶,他只要选择接受,然后有条不紊地快速处理妥当就行。但坦率说来,他觉得装配这样的工作并不需要有什么想法,这样下去大约是在浪费人生,可是现在看来没有工作也像是在浪费人生。
不过包工头总是更青睐精壮小伙去干体力活,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上车,包工头把车子开走,留下一堆尘土。
当然,有那么几次因为应征干活的人少,他也被选上过,而在剩下的大多数日子里,他就像流浪汉一样游走在这个城市,成了这里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他开始捡易拉罐,纸板箱,还有别人看完的杂志和漫画,而便利店的垃圾桶,无论摆放在多么隐蔽的地方,他还是不好意思去翻,毕竟光天化日之下,那才是真正的流浪汉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