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鸟窝

唐代诗人韦应物有一首《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诗句通俗，意境绝美，外加景物天成，野趣盎然，故而众所周知，传播率极高。

有文学修养的读者大多将注重点放在最后一句，而笔者呢大概幼时顽劣惯了，所以侧重点便不由自主老在次句“上有黄鹂深树鸣”打转儿，作如下理解不知是否合乎作者的原意——正当其低头欣赏着涧边的幽草且陶醉其中之时，思绪冷不丁被突如其来的鸟啼所打断，那啼声宛如音乐，清脆悦耳，蛮有些高山流水的感觉。咦，这不是黄莺儿的歌喉么，遂抬头仰望。然而尽管搜寻再三，却只闻其声音，不见其鸟，魔术似地，诗人的兴致和创作欲望也随之进一步被提起来。那为什么看不见鸟儿呢？说来也简单，黄鹂（即黄莺儿）是在深树丛中鸣叫的，此地树们高姿且密集，茂密的绿色的树叶那就更是层层叠叠了，遂彻底遮盖了黄莺儿美丽的身姿——其全身黄色的羽毛和淡红色的尖嘴。也罢也罢，单听听其朝凤般的唧唧啾啾，已经够惬意的了。

笔者之所以作上述理解，是跟小时候的掏鸟窝之经历有关。

现在的小孩子，即便是家在农村的那些小男孩大概对此带些恶作剧的玩乐方式也早已不屑一顾，但在半个世纪前，掏鸟窝却是另一出很是让孩子们心旌摇荡的迷人风景。

鸟窝说得雅致点儿就是鸟巢，是鸟儿们衔来草枝草叶，树枝儿和泥巴，辛辛苦苦垒起来的栖身之所，是其智慧的结晶和老天爷的赐予。雌鸟下蛋继而生育幼鸟自然也铁定在此。为了防御天敌的伤害，鸟窝一般都选择在两个地方：要么有相当的私密性，很是隐蔽，天敌不易发现；要么就选高大树木的顶端，其用意也很明显——想糟害我？不怕从此高处掉落你就来吧。此外，鸟类里也有那种懒主儿，干脆将窝搭建爪子下的电线杆子上了事，不过很少。

一般说，燕子筑巢大多在富人家的屋檐下，“建筑材料”只要是唾液和泥巴，隐蔽且牢固，食物得到相对容易。一窝一旦落成，便年年有燕来落脚。再就是，家中有燕窝，多被视作吉祥，前提是这户人家的淘气鬼没有一竹竿捅燕窝的行为。小麻雀似乎比燕子还要大胆，其巢穴位置的选择跟燕子差不多但明显更加暴露一些，比如檐口、窗沿和椽子因腐朽而形成的凹陷处等等，麻雀呢也不在乎所在地的喧嚣和拥挤。这也是中国北方麻雀数量最多其巢穴被端掉最频繁的缘故。

喜鹊带“喜”，比麻雀招人喜欢多了，但其深知太靠近人的危害，故而筑巢多选择高大树木的枝杈之间，大而显眼。跟眼下欲进入婚姻的小青年们一样很喜欢大房子一样，宽敞舒适嘛。比喜鹊巢更大也更高的是乌鸦巢，但其精致入眼远不如喜鹊窝，了了草草。乌鸦幸运的一点是，一身乌黑不受人招见，乌巢巢反倒得以相对安全，没人搭理。

鸟类里最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是借窝生蛋。 嘛鸟呢？杜鹃，即布谷鸟。该鸟不知是不会还是不屑，反正是既不会造巢，也不会孵雏，而是把自己的卵趁对方不注意寄托给其他鸟类代为孵化和养育；这些“干妈”们包括苇莺、柳莺、云雀等，一般说是它们不会察觉自家巢穴里居然其他骨血·······“鸠占鹊巢”说的也是这回事儿。

再说掏鸟窝。

那时候的农村男孩，从几岁到十多岁，最是顽劣捣蛋和恶作剧的年龄，不来点出格之事似乎永远长不大。而掏鸟窝便是常规事体之一，若不是太过危险的话，大人一般不咋干预，其理念是——男孩子生来应该有点冒险精神。

如此一来，这些黄髫小儿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对那些燕子窝和麻雀窝，要么用竹竿瞎捅一阵，要么上房顶后再探身下来。有些危险，但收获不小，故而很能诱惑孩子们。

而对喜鹊窝呢，则更是跃跃欲试，有点类似于眼下孩子们遇到一个舞台表演的机会，兴奋得不得了。不过，危险更大也是很明显的。除了树高有跌落危险以外，那些母鸟们对入侵者也会奋起反击，以其尖喙拼命啄外来者那些裸露部位，如头脸，脖颈和手臂甚至眼睛，笔者幼时就遭遇过此苦头，眼珠子差点喂给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