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
那天像往常的任何一天一样,早上第一堂课结束之后,校园广播照例传来振奋人心的《运动员进行曲》。班主任胡老夫子,也就是数学老师,他用粉笔在黑板的公式下用力画了几道白色的线,粉笔灰重叠起来就像石膏糊上去的一般,他又在黑板上重重点了几下,刚糊上去的石膏粉便簌簌往下掉。凌玲感到头疼,胡老夫子在评的这道题她做错了,那几下就像狠狠地敲在她的脑壳上。
胡老夫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后排原本在打瞌睡的男生已被广播轰醒,开始有点蠢蠢欲动并交头接耳起来。胡老夫子突然拿起粉笔擦往后排砸去,男生躲闪迅速,粉笔擦啪的一下砸到了墙上,腾起一阵白色的灰。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广播声却震耳欲聋在催促着,胡老夫子只得黑着脸皱着眉宣布:“下课!以最快的速度到楼下集合!”
所有人如临大赦,推推搡搡往门口走去,又推推搡搡下了楼梯,在一楼教室前的空地上排起歪歪扭扭的长队,接着往操场走去。凌玲回过头去看,胡老夫子正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走在队伍后面。凌玲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平时板着脸凶巴巴的,但每次看到他抱着那可爱的小女儿在校道上散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温柔得简直能把人融化掉,让人不由得怀疑所见到的是不是他的双生弟弟。
凌玲想,胡老夫子虽然对他们很严厉,却是个非常温柔的父亲,因此她并不像别的同学那样讨厌他,反而觉得他是值得敬重的人。她又想起自己久未谋面的爸爸,不知道他在另外一个家过得怎么样,他还记得她们吗?他现在应该学会做一个好爸爸了吧?毕竟他终于有儿子了。对于这个缺席整个童年的爸爸,她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甚至说连回忆都没有,记事前他就抛弃妻女走掉了。恨吗?为此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冷嘲热讽和欺负,生活也过得一团糟。但或许从未拥有过,也就无所谓失去,既无法做出对照,便不知从何恨起。母女仨相依为命,只当不曾有过这个人。
课间操后女生们三三两两地往厕所里跑。学校的厕所非常简陋,进去是半人高的L型泛黄的白色围墙,L型连接着L型,一字排开去。全校近千名女学生,却只有区区十来个蹲厕,课间永远都在排长队。每个厕位前都站着几个女生,明明臭气熏天却还假装若无其事地聊天。没有门的蹲厕真叫人难堪,角落里红的白的用过的纸巾真叫人感到羞耻又恶心。
凌玲用纸巾捂紧口鼻,纸巾淡淡的茶香总算让她感觉好受一些。这种厚实带香味的手帕纸算是奢侈品,五块钱一条十小包,要花掉半个星期的伙食费。三层的纸巾,她把它轻轻地层层撕开,再重新折好放回去,这样一张纸巾就能变成三张。课桌抽屉里备着三层的和单层的纸巾,自己用单层的,同学要的话就给三层的,总不会弄错。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点穷人的可怜的自尊心。
终于轮到她了,她尽量往前蹲以保护她的隐私,被别人盯着光屁股看的滋味实在是叫她受够了。为了少上厕所,只好少喝水,撑到中午放学再去上厕所。中午走读的学生回家去了,其他人也去饭堂吃饭了,此时厕所便有片刻空闲的时候。但是这天不行,她有点奇怪的感觉,课间操的时候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但她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尿裤子。
虽然她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她已经十四岁了,周围的女生都比她早熟些。但真的看到那抹嫣红的时候还是慌了,心里堵得很,委屈得想直掉眼泪。五年级夏天的一个周末,姐姐在床上看书侧着身子睡着了。凌玲进来想叫她一块看电视,忽而看见姐姐的浅格子短裤上有点血迹,她好奇地用手指摸了一下,还是湿的。她慌张地把姐姐叫醒,结结巴巴地问姐姐怎么了,为什么会流血?担心得要命,她不会是要死了吧?想到姐姐可能要死了,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谁知姐姐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她腾的一下子跳下床去翻柜子,手里拿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往厕所跑,一面回过头来对她喊到“没事,我来那个了”!凌玲也去翻柜子,姐姐的衣服下面压着一包卫生棉,她拿出来仔细阅读包装袋上的说明,上面还画着使用方法。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多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时候,她就隐约知道女孩子会有这种麻烦事,多可怕啊,不仅会流血,有时候还会肚子疼。
她多希望自己永远是个洁净的小女孩,然而不管她愿不愿意,十四岁还是如期而至,她的麻烦事也来了。她飞快地穿好裤子,生怕被别人发现她的秘密,心里沉甸甸地往姐姐的教室走去。
初三的教室在另外一栋教学楼的二楼,她走了上去。一排男生在走廊打闹,看到她来,几个男生立马冲着教室里喊:“凌丽,小铃铛来找你啦!小铃铛,叮铃铃!”他们都笑着打量着她。凌玲简直囧得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好让她钻进去,她心里埋怨姐姐不该在学校里还是喊她小铃铛,搞得她好像还是个小屁孩似的,害得她丢脸被取笑。有几次跟姐姐说要叫她的名字,可是她总是改不了。
姐姐小跑着从教室里出来,还是笑嘻嘻地叫她小铃铛,不过此时她顾不上这个,她有非常紧急、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姐姐说。她拉着姐姐的手走到楼梯间,瞧着没人才凑近她耳朵轻声说:“姐姐,我好像来那个了。”姐姐一听就明白了,又凑近问她有没有买那个,她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去买呀!学校小卖部有。”凌丽哭笑不得。
“我,我不敢。姐姐帮我去买可以吗?”凌玲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
“哎哟我的傻妹妹,今天来的吗?”凌丽一脸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有没有不舒服?”
“嗯,好像肚子有点闷闷的。”凌玲盯着自己的鞋子看,一下下轻轻踢着楼梯。
“这样吧,现在快要上课了,我先去找同学给你借一片,中午放学的时候再给你买,好吗?”此时预备铃响了,凌丽转身回了教室,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悄悄往她的上衣口袋里飞快地塞了一片卫生棉。
“知道怎么用吗?”凌丽关切地问她。
“嗯,知道了。”
“好,快去吧小铃铛。别怕,有事就来找我。”
凌玲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厕所,幸好此时快上课了,找到靠后面一个没人等着的位子。还是很紧张,生怕有人走过来,哆哆嗦嗦地撕开包装纸把它贴到内裤上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对位置,匆忙穿好裤子然后飞奔回教室上课了。
整个上午凌玲如坐针毡,却又不敢动一下,连课间都没敢起来走一下,只趴在课桌上休息,生怕一动血就哗啦啦流到裤子上去,最后坐得屁股都麻了。老师上课说了什么更是完全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快点下课,快点放学。她一边担心着裤子会不会被弄脏,一边心事重重地胡思乱想起来。这时她倒恨起自己来了,她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孩,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情。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爸爸就会回家,就不会离开她们了。如果是个男孩,爸爸应该会抱抱他,甚至会让他骑到脖子上看看远方,或者会让他坐在脚背上,然后翘着二郎腿一颠一颠地逗他玩,他出生的时候肯定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而不是失望地摔门而去吧。忽然她觉得自己心里还是很在意没有爸爸这件事的,在某些软弱的时刻。这样想着只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累赘,活着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这一天,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漫长,下午跟上午一样煎熬。傍晚的时候姐姐打了两壶开水拎到她宿舍,叮嘱她不要洗冷水澡,更不要洗头发,脏衣服放着下晚自习再过来给她洗。如果说世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话,大概就是姐姐了吧,凌玲想着眼睛又红了。没有爸爸的家里,妈妈独自支撑过漫长的岁月,为了生活、为了姐妹俩的学费起早贪黑地忙着。凌玲基本上是姐姐亲手带大的,她比她大三岁多,妈妈在门店卖菜的时候,是姐姐一直守护着她。她一直守着她,寸步不离,哭闹了就拿小玩具哄她,唱歌给她听,或者把手肘塞到她嘴里,一边哄着“小铃铛不哭不哭,姐姐给你吃鸡蛋”,小铃铛便津津有味地吮吸着她的手。她陪她一起睡觉,给她打蚊子,给她盖被子,小铃铛夜里总是做梦惊醒,也是姐姐抱着哄她重新入睡。
慢慢长大了,姐姐便骑自行车带她上学,放学回家给她做蛋炒饭吃,教她认字和算术,姐姐总是对她说,要努力,努力学习,努力长大,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晚上的时候,凌玲躺在漆黑的夜里,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到枕头上。辗转反侧,又怕把床单弄脏,不知熬了多久才迷糊睡着了。半夜里床脚好像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她眼皮沉重,好不容易睁开来,借着窗外的月光,陡然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护栏外面,手里拿着长竹竿在使劲捅她的蚊帐。那一瞬间她突然失声了,明明想要尖叫,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她腾地坐起来,窗外的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下,把食指竖起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抽回竹竿,走了。
其余的人都在香甜的睡梦中,只有她半夜里看到了比鬼魅更恐怖的东西。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尖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她哆嗦地指着窗外说那里有个男人,她们不相信她,还说她神经病,让她安静。她有点崩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她们那样再度入睡。她穿上棉衣开门出去了,她无比想念姐姐,她要到她身边去。夜凉如水,四处静悄悄的,凌玲穿过昏暗的走廊到二楼宿舍去,她轻轻敲了敲窗户,低声唤着姐姐,她听到自己发颤的几乎要哭的声音。最后她悉悉索索地钻进姐姐温暖的被窝里,就像小时候一样,蜷缩在她身边躺着。凌丽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别怕,乖乖睡吧。”她发抖的身体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最后终于在姐姐馨香的气息中睡着了。
没想到第二天流血更多了,凌玲更加坐立不安,每到下课便往厕所跑,每跑一次厕所就换一片卫生棉,实在是太怕弄脏裤子了。换卫生棉的时候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又怕别人看到,又怕别人久等抱怨,因而速度飞快。然而尴尬的事情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第三节课下课后,凌玲刚准备下楼去上厕所,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小声地说“那个,你的裤子脏了。”凌玲脸腾一下脸就红了,为什么偏偏是他看到了?她头皮发麻,心里凉凉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给你。”男生把校服外套脱了塞到她手里就往楼下跑去了。
凌玲楞了一下,忽然感动得想哭,她把外套系在腰上飞奔回宿舍换裤子。宿舍好远,她必须跑得快些才能赶得及上课,她听到冬天的寒风从耳边呼呼刮过,想着他没穿外套一定很冷吧?她想到他突然觉得脸有点发热,心里也有点热乎乎的。她把外套还给后桌的他,连同一张小字条放在他桌子上,上面写着“谢谢”。她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他。
中午一点胃口都没有,凌玲直接回宿舍躺床上了。凌丽在饭堂没看到她,饭也顾不得吃,打包带回来宿舍找她。
“小铃铛怎么没去吃饭?”凌丽看着脸色苍白的妹妹有些心疼。
“姐,我没胃口,不想吃。”
“不吃饭可不行,都这么瘦了,生理期免疫力低,生病了很难好。来吧,我们一起吃点,看看,给你买了最喜欢吃的鱼。”凌丽打开饭盒,里面果然有条香喷喷的鱼。鱼比较贵,平日里都舍不得吃。
“姐姐,我想吃冰淇淋。”凌玲撒娇。
“不行,这会儿不能吃冰的。等下星期再吃吧。现在乖乖吃饭!”凌丽说着夹了一大块鱼肉塞到她嘴里。
“姐,我还有几天才能好啊?我好难受,真的是太麻烦了。”凌玲边吃饭边抱怨道。
“傻瓜,再过三两天就好了。每个女孩子都会这样,习惯就好了。成长的过程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事,你要学会勇敢去面对。”
“姐,我下辈子一定要做个男孩,然后娶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女人做老婆。”
噗嗤,凌丽笑着打了一下她的头。
下了晚自习凌玲又十万火急地跑到教室去找姐姐,因为她的卫生棉用完了。
“你是怎么用的?两天就把整包用完了?”
“我,我怕弄脏裤子,就换得勤快些……”
“呀,那可是一个星期的量啊。完了,我还给你买了最好的,现在只剩下这几天的伙食费了。”凌丽皱了皱眉头,“你还有多少钱?”
“还有八块。”
“你也是刚好够吃饭的。”凌丽想了想又说道:“我先找朋友借点钱吧,下星期再还她好了,你在这里等我。”
凌玲在走廊外面等着,看到后桌的男生走了过来。
“凌玲。”他笑着跟她打招呼。
“嗨,石非。”凌玲想起那天的尴尬,脸又红了。
“嗯,那个,我来等我姐一块回家。你也来找你姐吗?”
“嗯,是。”心脏砰砰直跳,话也不敢说,一个劲盯着脚上的白鞋子看。
“我姐出来了,走了啊,拜拜!”说话间一个长发女生走了出来,也跟她微笑说了再见,然后两人一边说着什么话一边往楼梯那边走去了。
凌丽也出来了,塞给她五块钱,“你买好点的,不过这次要省着点用,晚上睡觉再换夜用的就好了。”
“嗯,知道了。对了,刚才那个女生就是石非他姐啊?挺漂亮的。”
“是啊,人又漂亮,成绩又好,年级第一。她准上重点高中的。”凌丽有点羡慕地说道。
“哦,难怪,她弟弟也是年级第一。”想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凌玲心里酸酸的。这种差距不只是成绩上的,还有家庭背景,她只是个乡下的单亲小丫头,而他是城里文质彬彬的小少爷,又是班长,成绩又好。唉,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小铃铛也要加油噢!待会儿能自己去买吧?”凌丽看着发呆的妹妹,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我自己去吗?”凌玲回过神来,嗨,刚才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嗯,你自己去,我还有张卷子要做呢。快中考了,我也要加油。我们老师说了,我再努力点也有机会上重点呢。我也想上重点高中,然后上大学,以后挣好多钱,这样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姐姐,为什么女孩子活得这么难呢?”
“别瞎想,女孩子也可以活得很精彩。嗯,反正努力就好了,长大就好了。”凌丽若有所思地摸摸她的头发,然后回教室去做卷子了。
凌玲独自走在校园里,月亮淡淡的,地上的影子也淡淡的,淡淡的忧伤笼罩着豆蔻年华的少女。
学校唯一的小卖部里有几个男生在里面,他们高声说着话,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电视,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凌玲在门口等了好大一会儿,心里祈祷那几个男生快点离开。寒夜里的风冷飕飕的,她只好来来回回不停地走着,动起来就没那么冷了。
他们终于出来了,一个男生瞥了一眼凌玲,侧过脸去跟同伴说:“喂,有没有觉得她长得跟校花刘敏有点像?”
“噢,这么说好像还真的是。不过刘敏的胸要大些,嘿嘿,她太小了。”满脸青春痘的男生猥琐地笑着。
凌玲厌恶地走开去,等他们走远了才进了小卖部,小声地跟阿姨要了一包卫生棉,飞快地揣进口袋回了宿舍。
睡觉的时候,凌玲把手伸进衣服里,覆盖在微微隆起的小乳房上,最近它们好像一下子鼓起来很多,像个害羞的小鸟。还是太小了吗?她想起五年级有一次放学路上,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也说过这样的话,漂亮是漂亮,可惜太小了,然后朝她吹口哨,问她有没有姐姐。真的被冒犯到了,她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个男生,捡起路边的砖头就要砸过去。男生飞快地跑了,一边还回过头来冲她喊“又小又凶,母老虎”!
第三天是个艳阳天,气温回升了,暖融融的,血量也少了,凌玲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她起床晚了,到教室的时候看到石非已经在看书了,这个眉清目秀的男生专心看书的样子又让她不自觉地心动了一下。桌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瓶牛奶,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凌玲拿起来看到上面写着几个工整的字“趁热喝”,字迹太熟悉不过,她拿起牛奶,果然还是温热的。
她回过头看他,他抬起来看着她笑了,他一笑,她觉得世界都亮堂起来。
“我喝不惯牛奶,谢谢。”凌玲把牛奶放到他桌子上。
“别说,快喝!待会给别人看到了。”他把牛奶从桌子侧面悄悄递给她。
她只好接了过来。这是她第一次喝盒装的鲜奶,还是温热的,那种醇香温暖的感觉让她觉得无比的幸福。后桌的男生,就像小太阳一样,把她的世界照亮了。
课间操的时候怕热就把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外套不见了。不用想肯定是秦深那个讨厌鬼搞恶作剧藏起来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怎么会有人这样讨厌?平日里老把她的书啊笔啊藏起来,还说些听不懂的方言来戏弄她,还老是大声叫她小铃铛、小铃铛,真是烦透了!此时他却一本正经地坐着看书,书都倒过来了还装模作样的,叫人又气又想笑。
凌玲板着脸把手伸到他面前说:“拿来。”
“什么啊?”他还一脸蒙圈地装傻。
“我的外套啊!”
“你的外套怎么会在我这里?别烦我,看书呢。”
跟这赖皮就是不能好好说话,因为他会把你当傻子,还叫什么情深深雨濛濛,明明就是冷酷无情。凌玲把他的桌子拉开伸手就去扯里面的外套。秦深眼疾手快抢先拽了出来,一下子扔给了后面另外一个男生,凌玲又冲过去拿,那男生又把外套传回给了秦深。一来二去,一片白色的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凌玲脸刷地白了。
秦深捡起地上的东西纳闷地看着:“这是什么啊?软软的,面包吗?”
另外一个男生一看就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喊着“***”,结果教室里大半的人都看向这边,哈哈大笑,掩着嘴嗤嗤地笑。秦深一听脸也红了,慌慌张张又无比嫌弃地把那个扔到了地上。
凌玲眼里噙满了泪水,这个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的秘密一下子被公诸于众,她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立刻死去。
“你们闹够没有!”石非刚进教室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上前来,他一把抢过外套,又捡起地上的卫生棉塞回口袋里,这才递回给她。
凌玲咬着嘴唇恨恨地扫视周围一眼,转身跑了出去。去它的外套,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再大哭一场。后面的课没有上,午饭也没有吃,她在被窝里躲了半天。下午第一堂课是胡老夫子的课,上课前把她叫了出去。胡老夫子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用很温和的声音问她身体好些没有,他说班长上午已经给她请了假,如果不舒服可以再回去休息一下。凌玲说已经好了。她又想哭,想念爸爸了,那一瞬她多希望胡老夫子就是她爸爸啊!
接下来的两天凌玲拼命看书学习,她要把前几天拉下的课业补上。而且她暗自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上重点高中,这样她就能一直看到她的小太阳,那温暖的光将会给她指引。
终于到了周五下午,人生中第一个生理期终于结束了,凌玲心情大好。放学的时候和姐姐去单车棚取了车,两人一起回家去。为了省下三块钱的车费,每到周末两人要骑一个多小时自行车回家。姐姐载着她,累了便换她来载姐姐。她轻轻靠在姐姐背上,夕阳照在两个少女的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上坡的时候两人下来推着车慢慢地走着,凌丽看到路边的草丛里有两个可乐瓶,她朝凌玲眨眨眼,凌玲四下看看没有熟人,便蹦跳着去捡了起来放到车篮里去了。
“姐,又捡了两毛钱。”她开心地说,“我想吃冰淇淋。”
“看你馋的,那个来完了吗?”
“嗯,已经好了。”
“可惜我没钱啦!”凌丽无奈地耸耸肩。
“当当!”凌玲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钱。
“好啊你,哪来的一块钱,不是刚好够吃饭吗?”
“省了一顿饭,嘿嘿。待会路过小卖部我们去买冰淇淋。”
“那先说好了,明天不准睡懒觉,我们早点起床帮妈妈卖菜去。下星期还得还人家五块钱呢!”
“好,一言为定。明天、后天我都去卖菜。”
一块钱只能买一根冰淇淋,凌玲吃一口,又把冰淇淋往前递到姐姐嘴边让她咬一口,两个少女迎着夕阳边说边笑地往前走,冰淇淋又香又甜。凌玲忽然想起姐姐常跟她说的,努力长大吧,长大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咬了一口冰淇淋,又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