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一
外面,雨淋淋漓漓的下着,噼噼啪啪地打在玻璃上,从上面慢慢滑落。闪电不时地打着,跟着一声闷雷,常吓人一跳。
我一个人独自坐在柜台前,喝着闷酒。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我经常如此。
酒吧里灯光昏暗,音乐喧闹,人声鼎沸。人们在舞池里跳着舞,有少男少女,也有中年人,甚至还有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他们地职业各异,有白领,有学生,有商人,也有社会上的小混混。每个人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群舞,又像独舞。
柜台边,有人喝酒,有人畅饮,有人高谈阔论……当然,也有像我一样失意消愁者。而我之所以这样,只因为我的座位旁边唯独少了她。
以前我经常来这,有时候独自一人,有时候和几个朋友。我是一个作家。酒吧是一个汇聚和释放人类各种情感的地方。痛苦,悲伤,快乐,喜悦等等众生相毫无掩饰地展现现在我面前,给了我写作的灵感。
前年夏天一个类似的晚上,我在酒吧里喝酒,正当我要走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雷阵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其中夹杂着呼啸的风声,透过窗户我可以看见在风雨中摇曳的树枝。而我又没拿伞,只好在那里等一会。但我并不担心,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雷阵雨的持续时间是不会长的。
在等雨停的过程中,我等到了她,琴。一个命中注定的,让我永远也无法在记忆中抹去的女人。
她走上舞台,唱了一首歌,动听悦耳。唱完下来后,她坐在了我的旁边。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我们相识了。
我搭讪她,赞美她的歌声宛转美妙,如同天籁。
她微笑着冲我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一时,我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云散雨霁,送来了丝丝的凉风,让人神清气爽。我走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偶尔会再次碰面。琴,是一名画家,她跟我一样,也需要一些刺激,这样才能在自己的画作中注入情感。
时间一久,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二
我的妻子和我是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学、中学、大学。
她很漂亮,是那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她很少化妆,有一种清新之感。我们互有好感,也知根知底,家人也非常支持我们交往,我们顺其自然地结了婚。
我们两人对对方是那么的了解,以至于不需要语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她美丽大方,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她是一个理想的妻子。我爱我的妻子,我觉得。
婚后一年,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他是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是街里邻坊,亲戚朋友羡慕和祝福的对象。
我,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父母,我的岳父岳母都很幸福。
幸福事关一群人。
某天,我和琴在一个咖啡馆里喝咖啡。我的妻子走了进来。对于她的到来,我有些吃惊,一时不知所措。
她看着我,微笑着问道:“老公,这是谁啊?”
我回过神来,惶惶回道:“这是琴,我的朋友。”
我的妻子也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咖啡。
令我想不到的是,我的妻子与琴十分投机,两人一见如故,有相见恨晚之感。
在家里,因为“琴”这个话题,我跟我的妻子的话也多了起来。我们两人太过熟悉,平日里,我们不需要语言交流,就知道对方的想法。
当我们两人一起聊关于琴的话题,我们会情不自禁地兴高采烈,手足舞蹈。
我们都很喜欢琴。
我与琴清清白白。
我与琴是好朋友。
三
“哎,先生,你喝多了。”一个服务员打断了我的思绪。“需不需要让人送您回家。”
“你——是-是谁啊?管地——着吗!”我醉得语无伦次。
“您需要帮助吗?”服务员依然很热心。
“帮助?那你——能让死人——起死回生吗?”我发起酒疯来。
雨突然大了起来,能听见敲打玻璃的声音,风也开始咆哮。我听见啪嚓的一声,树枝被风刮断了。
不过这一切一点也没有影响歌厅里人们的兴致,所有人都埋头发泄着一天以来无名的积郁,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年前。半夜。
天空黑漆漆的,无月无星,风儿咧咧的叫着。
我正在熟睡。
嘟嘟……嘟嘟……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请问你找谁?”
“请问您是铮先生吗?”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是,请问你是谁?”
“你好,这儿是人民医院,请问你认识琴小姐吗?”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认识。”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啪,电话从手中脱落。
“你怎么了?”妻子也醒了,关切地问。
“啊?你说什么?噢,琴出事了。”我急急忙忙地穿上了衣服向外走去。
“你去哪?”
“人民医院。”不等她再说什么,我已出了屋门。
医院里,一位医生走过来,说“:先生,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朋友,请问她她出了什么事?”我心里有点惊慌。
“她出了车祸,伤势非常严重。我们已尽了最大努力去挽救她的生命,但实在抱歉,她仍然不治身亡。我们在她身上发现这个,”他拿出一个电话簿,“上面只有你的名字与电话号码。”
“不可能,不可能,我昨晚还与他见面来呢!”我发了疯似的大声嚷嚷着。
“先生,请你冷静些,望你节哀顺便。”医生劝道。
我已经完全瘫在了地上。
我的妻子也过来了,瞧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扶我坐在了走廊里的长椅上,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没说。
我感到迷茫,不知所措,不知真假,不知是梦是幻。只觉得头嗡嗡的,一团浆糊,思想停滞,无知无觉,如同灵魂脱离了躯壳。
我感觉我的心空了。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即便是我的妻子处于生命垂危时也没有。
三年前,妻子怀孕十月,将要生产。那天我正在做饭,妻子的肚子阵痛宫缩,我赶紧开车,把她送入医院。
站在产房外,我等候幸福降临。一位医生出来告诉我,难产,做好心里准备。
我心里万分着急,在急诊室外,我来回踱步,手不停的互相搓摩。但思想一直清醒,从未慌乱。过了老长时间,医生出来告诉我母子平安时,这才长舒一口气。
站在病床前,看着琴的最后一面,我蓦地发现,琴在我心中的重量已经超过了我的妻子。
每当我与琴欢声笑语,忘乎所以时,我总是会告诫自己:你爱你的妻子。琴仅是你的红颜知己。
爱情事关两个人。
理智欺骗我了。
四
“她死了,你能把他救活吗?”我又问了一遍,向着服务员。我已经清醒了很多,但我仍然发着牢骚。
“不能,”服务员非常耐心地回答我,“但也许我可以把活人医好。”
“活人?谁啊?我?”呵呵,我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
“是啊。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道理谁都回说,但你又知道些什么?”
“你是不是很爱她?”
你爱不爱琴?
这个问题,我的其他朋友也曾问过我。有一次,我与他们一起聊天,他们中的一个问我:“我说哥们,你是不是爱上琴了?”
“哪有,我只不过觉得她跟我很多谈得来罢了。”
“真的?不是自欺欺人?”
“当然,她就像我的红颜知己。再说我已经有一个完美的妻子了。”我信誓旦旦的回道。
“这道也是,不过你确定?可别等到失去时,再后悔莫及。”
“我当然确定自己的想法。”
“真的?”
“当然,我理想的妻子并不是像琴那样的人。”
其实,当时我的心里也有一丝踌躇,不过经过思考后,我还是认为我爱我的妻子,因为我没有理由不爱。她是每个男人梦想的类型的妻子,没有人会拒绝她,更不会有人抛弃她。
某种难言的冲动念头,我也曾有过,但每次都被我及时压制住。如若真的做了背叛妻子的事情,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我良心会不安。
我与琴交往时,也总是尽量的保持距离。她好像也理解我,知道我的想法。
我们都下意识地克制住自己。
五
外面,雨依旧淋淋漓漓的下着,小了,却仍旧下个不停。
“我不知道,”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爱我的妻子。”
“您地妻子是个什么样地人?”服务员问。
“她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妻子。美丽、大方、温柔、娴淑、善良……总之,一个妻子应该拥有的一切品质,她全都有,你说我能不爱她吗?”
“应该,不过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为其她女人伤心?”
“我也知不道,我也为此烦恼,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
“我可以再问你一句吗?”
“什么?”
“你真的确定——你爱的是你妻子,而不是她?”
“当然。”
“或许,你并不是爱您的妻子,而是认为应该爱您的妻子。”服务员尽可能说地很轻柔。
“什么意思?”我抬起头,迷茫地望着他。
“是理性告诉你,你爱你的妻子。而不是你的心。”
我沉默了许久。服务员离开了。
难道真的是理智捉弄了我,把我内心真实地情感藏匿起来,使我自己不能看清自己的情感吗?
外面,雨依然下着,而我却踏入了里面,我伸开双臂像疯了一样仰天大喊:“我到底爱谁!?”
雨冰冰的,冷冷的,也许它能让我清醒一下。
但清醒后再相信理智吗?
也许,醉可能是最好的状态,忘忧忘愁,脱离理智的控制,让自己发泄出内心本来的自己。
但一醉方休又能如何?
我又拿起酒瓶在雨中喝起来。我感觉这种状态好奇妙,雨淋着,酒喝着,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