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声》第一章/第八节
扣押林怀初
林怀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进了司菲尔路76号。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而且，还是在沈元森生死未卜的时候。
她安静的坐在审讯室里，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异常的干净。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潮湿，也没有刑具和血腥，除了阴冷的气息外，让人看不出是76号的房间。桌子上放着五盘点心，还有一壶热茶，不像是审讯，倒像是款待。
怀初眼前的男人，瘦小的个头，头发整齐的梳到脑后，文质彬彬的，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袍。他就是这里的一号人物，丁墨存。
“林小姐，这就是例行公事，请您千万别介意，都是按规矩办事。”丁墨存说话也很客气，笑容可掬。
“我想要先去医院，看看元森。等他醒了，我再做甄别审查，可以吗？”怀初声音喑哑，话语中透着哀求。
事发的时候，她整个人是慌乱的，根本不知道来了哪些人，来了哪些车。她看着聂一明陪着沈元森上了救护车，她想要跟上去的，可是她崴了脚，她被人带上了一辆小轿车，她以为是要去医院，却来了这里。她根本没想到，他们会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把她给抓了。可是现在，她根本顾不上害怕自己的处境，她只想先知道沈元森的死活。他就那样在自己眼前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她真的害怕，他出意外。
“沈院长在做手术，林小姐只要现在尽快配合我做完甄别，立刻可以回去沈院长身边。”丁墨存还是笑着不紧不慢的说。“每次遇到刺杀，被刺首长身边的所有人一定是先进行侦讯甄别的，您别为难我。”
“那你快问。”林怀初点点头，希望速战速决。
“林小姐作为沈院长的未婚妻，为何在沈院长来上海一年多以后才来？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上的变化？”丁墨存问。
林怀初一听这问题，就知道丁墨存根本没有很快放她的意思。这种无法证实的问题，无非就是拖时间罢了。她有些丧气，但是又无法沉默。只好说“起先，是想等他安顿好。但是没想到，他改弦易帜了”说到这还抬眼看了一眼丁墨存“刚知道的时候，吓一跳，我二哥还在重庆为官，所以，怕受牵连，我爹没让我过来。等时局稍有稳定，我便来了。一个人来也是为了尽量不惊动别人，搞出大动静。”
她的话没有引起丁墨存的任何波澜，他温和的盯着林怀初看着，看得她内心发毛。他依旧一言不发。林怀初低下头去，她有些失望，她的回答不是他要的，而他要的回答，她给不了。
“沈院长从未被刺杀过，这次林小姐刚来就遭遇此重击，一定是吓坏了。而沈院长是新政府不可多得的人才，南京那边也是十分重视，要求我们彻查此事。”丁墨存还是讲的谦谦有礼。
“丁主任，你就直说吧！你们是不是抓不到犯人，想要拿我顶罪？我不怕告诉你，我是有英国执照的，别说我根本没有任何害元森的理由，就算我害了，别说是你，就是汪主席，恐怕也不能治我死罪！你说走形式，我也配合你了，要是你拖着时间不让我见元森，我完全可以认为，你是想要在医院进行二次谋害！”林怀初直接站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了起来。
“瞧林小姐说的哪里话，丁某哪里敢得罪小姐。令尊真的是神通广大，既帮您搞定了英国执照，还捐了战斗机给重庆，丁某懂分寸的。懂分寸的。”丁墨存还是陪着笑，一点都不生气。
“原来你们连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都查清楚了，效率真是挺高的。我这才来了三天。你说的战斗机，我还真知道。那重庆确实得谢谢元森。要不是元森改主意投奔了汪主席，我爹也不用立刻替我哥表忠心。这年头，谁没有个几手准备，丁主任这么快知道这些，就说明在重庆也有知根知底的所信之人，不是吗？这难道也妨碍了丁主任效忠新政府，效忠日本人的心了？”林怀初说完这句话，丁墨存面色还是紧了紧，随后又掩饰的喝了口茶，笑到“林小姐，吃茶。”
“没见到元森，我什么都吃不下！”林怀初有些气急败坏！她一面提防食物有慢性毒药，一面确实也担心沈元森的近况。虽然说，遇刺后相关人员进行甄别口供是时下例行公事，但是按照沈元森的级别，他急救，他的未婚妻怎么也是可以事后补录的。在这种时候，敢这样把她带进76号，要么就是她暴露了，要么就是沈元森已危在旦夕。她联想到这次暗杀，说不定，汪伪得知了沈元森的真实身份，对他下了杀手。那么现在在医院的沈元森就是待人鱼肉了。想到这，怀初的背脊一阵发凉，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而这时，门被敲响了，一个中等身材略胖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进来，凑在丁墨存耳边说了几句，丁墨存脸色不由自主的惊讶了一下，随即敛去，点了点头，示意来人离开。那个男子识趣的立刻离开了，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林小姐，你别激动，我一直在说，是例行公事，不是我不让你见沈院长，是在身份甄别完成前，你们确实需要避嫌。当然不是说你们会串供，我肯定是信任你们的，只是既然要走形式，就需要不落口舌。”他一边解释一边说“当然，您刚受了惊吓，一定是不想在这继续待的，要不您去山村少佐的府上如何？”
林怀初从他的话里知道了两件事，其一是沈元森也被怀疑了，并被监视了；而，另一件则是，山村新之助应该是来了76号。刚才那个人，应该是传山村的口谕来了。那么，此时的处境，去山村那里一定是优于待在76号的。于是，顺从的点点头，跟着丁墨存走出了审讯室。
场外大家已经列了很长的队伍，76号有头有脸的人物估计都在广场上列队了。山村穿着剪裁得宜的修身军服，显出平日里没有的英气刚毅。他并没有和任何人攀谈，只是静默的望着这边。
林怀初崴了的脚还没有好，走路一瘸一拐，她的衣服也没有换，鹅黄的裙子沾了点点血渍，因为时间的沉淀，已经乌黑，还有一些地方有泥点，褶皱横生，她的头发也是凌乱的，完全没有打理。当山村看到憔悴如斯的林怀初艰难的往这里走的时候，既怜惜又气愤。他完全漠视对他一脸恭笑的丁墨存，走过去二话不说的抱起了林怀初，对随行的近卫说“帮我把竹中医生叫去公馆，说林小姐脚伤了，需要治疗。”然后大踏步把怀初抱入车内，扬长而去。
整个广场的所有人，都被晾在了那里，有些自讨没趣的散开了。而站在其中的李士元，却意味深长的负手望着远去的早已看不到影子的车队，陷入沉思。
林怀初被山村带到了一个叫做刘公馆的地方。名叫竹中的医生很快便感到了公馆，熟练的为她推拿敷药。期间怀初没有开口说任何的话。山村除了简短的和竹中沟通怀初的伤势以外，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像是商量过一样，都没有开口。待一切妥帖，竹中走后，山村只是温和地说：“我去叫人给你拿套新的洋装，换好后你先休息。”说罢就要离开屋子。
怀初点点头，开口：“新之助，你入伍了？”她的问话让山村愕然了一会，他最后只是说：“我以为你知道的。”怀初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说：“谢谢你来救我。”山村看向怀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虽然你现在不能去医院，但是他很好，子弹贯穿软组织，没有伤及肺，手术很成功，子弹取出了，现在还在昏迷，但是很快会醒。”
听到山村的这席话，怀初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好在，沈元森没有生命危险。而此时的医院，沈元森已经被推进病房，聂一明守着他。病房外站着两个市府的保镖，过道里，楼梯口，楼门口等人员进出的通道已经被76的便衣们以各种形式所占据。
沈元森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他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聂一明正坐在他身边。他环顾了一圈，问“她人呢？还好吗？”声音十分羸弱，带着喘气。
聂一明犹疑了一下，如实回答“76号。”
沈元森突的坐起，伤口传来阵阵疼痛，额头泛起涔涔冷汗。“你说什么？”
聂一明赶紧扶住他说“当时情况很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76号已经送来消息说请林小姐去做甄别调查了。我争取过，他们说走形式，让我放心照顾你。”
“备车，去76号。”沈元森立刻翻身下床，脚还没有踩稳，就跌倒在地上，面色也益发像纸一般苍白。
“你这个情况，根本不可能到76去，你赶紧躺下，我们只能从长计议。”聂一明勉强把他扶起来，说。
“去76号！这是命令！”他不容置喙的望着他，虽然喘着粗气，却丝毫没有折损他英武的气势。
聂一明拗不过他，还是执行了。
76号门口又列了很长的队伍，看着聂一明推着连坐都快坐不稳的沈元森过来的时候，丁墨存多多少少还是对于自己的急功近利有了些许后怕。想到昨天林怀初的威胁恫吓，山村的紧张护短，还有现在这架势，他感觉，自己的这76号一把手的位置，稍有不慎将会危在旦夕。于是立刻陪着笑脸就迎了上去：“沈院长，您怎么就来76号了呢。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能解决。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放了林怀初。”沈元森言简意赅。
丁墨存顿了一下，思索着该怎么回话的时候，李士元突然插话了。“林小姐昨天晚上就被山村少佐接走了。我们例行公事做完甄别，就已经让她回去了。”
丁墨存立刻激赏的看了李士元一眼，谄笑道：“对，对，对，昨天晚上就回去了。”
还没等继续说话，沈元森就又晕了过去。整个76号的大院里，立刻哄杂无序，人仰马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