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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梅庐往事》十五.

2017-07-28  本文已影响86人  梅庐_黄碧琴

十五.夜半碓(dui)米

以前农村没有粮食加工厂,没有碾米机,家家户户吃的大米都得自己弄。

先是把晒干的谷子倒到“风仙婆”的大漏斗上,大漏斗有块底板,左手控制着底板的开合,好让谷子徐徐往下掉,右手不停地摇着一个把子,秕谷就从“风仙婆”的屁股扬出去,沉甸甸干净的谷子就从旁边的一个“嘴巴”流下来,下面用竹篓接住。

连载《梅庐往事》十五.

(图片来自网络 图文没有关系)

接着用木磨盘把谷壳磨破,俗称“砻long谷”。“砻谷”也是一个体力活,我和弟弟跟磨盘一般高时就帮着母亲哥哥一起拉磨,四个人两两轮流着拉,很是吃力,那情景我记忆犹新。

砻完谷子要过一遍筛,把留在筛子上的粗谷壳去掉部分,然后把连谷壳的糙米挑到村东头小河边的一个磨坊里去碓dui米。

磨坊里面有利用水车转动来舂米的“水碓磨”。

(磨坊外转动的水车 图片来自网络)

连载《梅庐往事》十五.

“水碓磨”其实就是地面有一个凹陷下去的石臼,上方有一根又长又厚的枕木,枕木的前端镶嵌着一块几十斤重的圆锥形石头,正对着石臼,另一端装有一根转动的圆木轴,磨坊外的水车转动的压力带动枕木连同石块高高地昂起头,有两米多高,然后又重重地落下来,正好杵在石臼中的糙米上, “嘭”一声响,如同打鼓;这样不停地“嘭嘭嘭”,碓(舂)一担糙米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

(人工脚踏的石碓磨  图片来自网络)

连载《梅庐往事》十五.

我们村磨坊里有两个石臼,一担谷子两个麻袋正好可以同时进行。全村有一百多户,几乎每天都有人陆陆续续地来,大家都自觉地按先来后到排队,以此类推。

我想可能那时正值解放不久,十里八乡的地主老财流氓坏蛋刚被镇压抓捕,乡村民风很纯朴,不要担心米会被人偷走,妇女会受欺凌和调戏,至少我们村没有出现过,赢弱的我们娘俩也没碰到过。

来碓米的人如果还没轮到,就把麻袋口扎紧,再把两只袋口对扣在一起,一堆一堆地按顺序摆放在一边,然后“一、二、三……”数一数排在前边的有几担米,估摸着需要多少时间才轮到自己,就可以先走人,回家去办其它事或睡觉,估摸着快轮到自己了再提前一点时间到磨坊来,所以磨坊里往往只有一两个人,很冷清,特别是晚上。

母亲因为白天要干活,所以每次碓米常常要到半夜才轮到她。哥哥白天要上学,母亲就叫他在家里带弟弟,只好带上六、七岁的我给她做伴。

磨坊外水车日夜不停咕咕地转,磨坊里碓米声“嘭嘭”地响,谷糠米灰弥漫充斥,空气很是沉闷。

这种又苦又累的活别人家都是男人来干,女人则躺在家中暖烘烘的被窝里睡大觉;只有可怜的母亲一个是女的。

在那寒风刺骨,朔风肃吹的冬夜,北风呼啸,磨坊里没有门没有玻璃窗,四面透风,冷嗖嗖的冻得人直打哆嗦,吹得昏黄的走马灯光忽闪忽闪的就像鬼火,路上行人稀少,四周僻静,阴森可怕,挺吓人。

在这个离村子较远的单门独座的磨坊里,从四周寂静阴冷的深更半夜,到清冽的曙色熹微,母亲一夜无眠。她深怕自己半途走掉后面的人又顶上来,愈发落在后面,第二天无法上田间干活,只好耐着性子边纳鞋底边静静地在等待。

我常常坐着坐着就歪靠在母亲的大腿上睡着了。母亲也时常困倦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没有办法,她只有晚上有空闲的时间,多苦多累都得自己撑着,孤掌难鸣,没有一个人能帮她。此时,孤苦伶仃的母亲愈发显得形单影薄,楚楚可怜。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轮到她了就要不时地趁石块昂起头的时间,把手伸进石臼里搅拌,以期米碓得均匀,然后又要迅速地把手抽出来,否则动作慢了说不定手指头就会被石块砸中。

一个月华如练,满天星河的晚上,我和母亲正在磨坊里碓米,冷不丁飘飘忽忽的从门外闪进一个高高瘦瘦的“幽灵”来,只见他穿一套宽宽大大的白色衣裳,胡子拉杂,披头散发半遮面,手舞足蹈,龇牙咧嘴地“吚吚呀呀”,骇得我毛骨悚然,一时间睡意全无,惊慌失措地“哎呀呀”尖叫着直往母亲背后躲,母亲跳将起来像只扎煞着翅膀与全身羽毛防范着老鹰攻击的老母鸡,挺身而出紧紧护卫着我。

她虚张声势地高高举起扁担哐当哐当地一通挥舞,口里大声嚷嚷:“你是谁?,出去,出去,快点出去,不然我打-死-你……”

在母亲的拼死抵挡下,那“幽灵”才抱头鼠窜地飘出磨坊去。母亲放下扁担顿时瘫坐在米袋上,惊魂甫定地拍着咚咚乱跳的胸脯,长长地嘘了口气:

“唉,真是吓死人了!”

她一下把我抱得紧紧的,安慰道:

“阿花,别怕,有母亲在,什么都别怕!”

后来才知道那是邻村的一个年轻人,因为恋爱不成发疯了。他经常半夜不睡觉,打着赤脚,像个鬼魂似的四处游逛,口里叽哩呱啦的念念有词……

每次去碓米,母女俩最怕的就是会跟这个疯子不期而遇。后来,没过多久听说那疯子不幸溺水身亡了。我们娘俩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深为那个年轻人的去世感到惋惜。

碓完米还没完,回到家还得用细孔的筛子把米糠篩两到三遍才算大功告成。100斤谷子只能碓70多斤的大米,母亲一次只能挑80斤的谷子,碓60斤左右的米,吃不了半个月就又要砻谷碓米,非常的累。

有谷子磨大米吃,算是好桩的。我们村有好几年在青黄不接的日子里,生产队只发小麦。

每天早上,母亲下地前先把麦子洗干净浸泡在盆里。中午收工时不管多累肚子多饿,还得赶紧去把小麦磨成浓浓的浆,然后用瓢羹舀到汤里面煮成一小团一小团的“麦丸”,撒点盐巴,没有肉没有油,有时顶多放点青菜。

三个孩子常常会嗷嗷地喊肚子饿,可此时干重活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母亲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无闻、着急忙慌地为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做着这一切。

等她吃完饭洗好碗,喘口气都没有,又要扛起锄头出工了。

母亲从耕地、播种、插秧、耘草、施肥、灌溉、割稻、晒谷、扬谷、砻谷、碓米、筛糠……要经过多少道程序才把谷子变成白花花的大米?

俗话说“一粒米一滴汗”,一滴汗哪够呀,种一粒米不甩它个八瓣汗珠才怪呢。

做女人难,尤其做没有男人在身边的女人更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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