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我的村庄（二）

小清河有三座桥梁。当然，这是小时候的见识。最东边一座是地区内连接河两岸的交通要道，主要是车辆通行。中间一座，也是离我的村庄最近的一座，位于石村北，木石结构，可以通行农家牛马车辆，和过河种地的农民。这座桥是我去小清河上走得最多的。可有一段时间它年久失修，桥面上的木板有些残破，露出一个个窟窿，可以看见桥墩和绕着桥墩咆哮的河水。有一次，大约是深秋，因为那时候农忙过去，整个村子闲了下来，民兵要去打靶了。我叔伯二哥是村里民兵连长，我就让他带我去看打靶。靶场在小清河北，当走到小清河面对这座桥的时候，我被破损不堪的桥面吓住了。在我看来，那一个个破洞下面都有一群疯狗，它们跳着脚地撕咬，我实在没有胆量去应对，但又一心要看打靶，还是二哥一只胳膊把我夹起来过了桥。那时我几岁，实在不记得了，忘得无影无踪的还有打靶的场景，这本来是我此行的唯一目的。深深烙在脑海里的，只有桥面上的那些破洞和如同深渊里的湍急的河水，它们像疯狗一样在我耳边咆哮了几十年。

西边的那座桥叫金水桥。我突然想起我记忆中小清河上的三座桥梁只有离我最远，我去的最少的这座桥有自己的名字，而另外两座，它们居然在我记忆的册页里，以无名氏的身份存在了那么多年。金水桥在小清河上游，距我的村庄十里路的样子。这么远的距离，在我小小的年纪，在正常情况下是没有理由到那里去的。的确是这样，那么原因就在于，我姑姑家，就住在金水桥不远的村子。姑姑家所在的村子叫北营。和金水桥的名字一样，北营也是我一直弄不懂的名字。为什么叫“金水”，是那片水域有独特的金灿灿的河水吗？为什么叫北营？这里曾经驻扎过军队，村子所处的位置驻扎了靠北的营盘吗？我不得而知，也没有追究。

那是某一个初夏，我到姑姑家，也许是上午，在等待午饭的当口，也许是午后，在大人们的闲聊时间，我们出了北营村，来到小清河南涯，往西走不远，就到了金水桥。金水桥确切的称谓也许应该是金水闸，因为它的主要功用是闸，顺带可以通行。我那次去的时候，闸恰是打开着的，闸西水面高、水势大，闸东水面低，水势缓，于是出闸的水就像猛兽下山一样，气势飞扬，看得我激动不已。折身往西看，却是另一番胜景，水面开阔，绿柳成行，又有一角亭子，绿柱红瓦……这样的景色大约只有在画中见过。

尽管村子附近有座桥，但还是有村民觉得绕行不方便，于是就在北营村正北面的河上架设了摆渡。这个摆渡我见过几次，很简陋的样子，就是四四方方的木板筏子，一根长长的篙。不记得有没有撑篙的摆渡人，是不是渡河的人要自己撑过去，把筏子就临时系在岸边呢？或者河上曾经架设了一根绳索，又把筏子连在绳索上，渡河的人一边手拽着绳子，另有人撑篙助力呢？这些我统统记不清楚了。有些印象的是，我应该乘过这个筏子，我从岸上跳上去，站住，筏子很稳重，没有飘摇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段河水平缓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