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享受在臭水沟边的幸福生活
当我看到两位大爷在一条河岸上欢快地甩着钓竿时,我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钓鱼,在我的印象里,只属于那些画有风景秀丽的长江大河的风景画里,或者乘一艘白色小帆船出海来一场海钓。反正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远处漂浮着白色的垃圾袋,周围弥漫着黑色气泡的臭水。同北京的大多数“河”一样,这条“河”与其叫做河,不如叫做臭水沟罢。
然而两位大爷欣然坐在那里,丝毫未受到影响。尽管他们的钓桶空空荡荡,却彼此有说有笑,在桥上我几乎能想象到,两位北京大爷带着京腔念叨年轻时的欢乐时光,和各自有家有业的儿女。
喜爱钓鱼的朋友常说,钓鱼的乐趣,“ 钓胜于鱼”,从烦杂俗事中超脱出来,和三两好友,聊聊天,安然的坐在岸边养神。而不时上钩的鱼,只是这项娱乐的额外奖赏。不然就直接撒渔网好了,这一定比钓鱼高效的多。你一定没见过渔民带着钓竿出海吧。
这样想来,两位大爷的乐趣我能理解。鱼不重要,那么这条河有没有鱼也就无所谓了。和老朋友聊聊天,散散心,这次钓鱼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何必在意这条河的风景是否足够美丽呢?虽然有些迫于环境污染的无奈之意,但他们仍然有着让人钦佩的享受生活的能力。
这种能力现在已经渐渐失传。不要说臭水沟,大部分人在寻常已经足够美满的生活里,仍然找不到快乐和满足。
如果你想叫上一群人去钓鱼,那一定要到洱海泛舟,背靠金梭岛,遥望点苍山,才能想起来怎么拿杆。你想叫上大家一起出门放松放松,那就得买上几张机票,直奔泰国马来西亚的某个海岛上的度假村,他们在海边拍几张照片才能放松,躺在酒店的床上才叫度假。
你要说朝阳公园?人们会大笑,那有什么好玩的?!大家已经过度依赖于环境。
可我分明记得小时候大家玩蚂蚁的时候比什么都放松,弹玻璃球的时候比什么都开心。那个时候蚂蚁爬过的地方可不是美国的黄石公园,玻璃球也不是施华洛世奇出品的。
现在的人们发现生活之美的能力已经极差,他们看见生活里的高楼大厦只觉得压抑,而看不到建筑上的美,转而不断在朋友圈间发酵着逃离北上广,逃离大都市。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再从一朵花中发现美,没人再喜欢一次简单的春游,一次简单的散步。大家出门要么就是欢乐谷的云霄飞车,要么就是三里屯的酒吧夜店,麻痹的感官觉得这样才有点意思。
大家思索成人世界苦闷的原因,一直是认为人口太多了,环境太差了,工作太忙了。其实是大家享受生活的能力变差了。
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资讯如今唾手可得,去往大部分的地方也不会超过24小时的时间,我们被过度刺激,又太过匆忙。人们被这样的便利豢养起来,像鸡栏里不用站起来就能吃食的鸡。好奇心随之远去,然而本人还从未深入这个世界。感官已经退化,却还没有洞察过这个世界的美。
像阿姆斯特朗从月球回来时说的:“我现在对哪里都提不起兴趣,因为我已登上过月亮,想不出地球还有哪里更吸引我。”然而我怀疑他既不十分了解地球,人类也不太了解月亮。
所以大家毕业了才知道校园的美丽,伟人死了才知道怀念。我们的审美能力、享受能力,被“失去”做了几口人工呼吸,回光返照,又沉沉睡去。
对环境的依赖实际只是一个借口,用来掩饰我们已经垂垂老矣的享受能力。我们喜欢假装自己“很忙”,因为大家都这样,看起来自己很上进没有虚度生活。事实上,匆忙潦草地走过一天,恰恰是对生活的虚度。这一天你没有去发现生活里任何的美好,也没有享受到任何真正意义上的美好,你只是像个发条机器人一样转了一天。
那一天夜里你躺在床上,“享受生活”先生就像吃了一天的炸鸡汉堡而没有锻炼,肥肚都要长到后脑勺了。
现在再不让他拿起哑铃,说不定某一天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一起病发,人就没了。那时候即便我们去到南极,也只能面无表情地拿起相机,45度角剪刀手自拍,然后坐船回家。
最后想给“享受生活”先生,提一个锻炼计划:把自己到处奔波,假装“很忙”的生活慢下来,带着一点耐心,用一个下午或是一个晚上,好好享受你曾经钟爱的东西。一次烹饪,一次阅读,或是一部电影,又或者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散步,你住在这里,却可能从未好好看过路边的风景,黄昏时透过建筑表面玻璃反射的金色,入夜里光怪陆离的霓虹灯。
这样,或许你在家边寻常的街道上就能找到宁静,有一天只拥有一条臭水沟也能足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