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莫思》09第一份工作

莫思到科室报到第一天，岑科将她介绍给所有同事，作为科室的新人，莫思也一一向大家问好，表示新手上路，希望大家在工作上多多指导。办公室的同事们个个爱侃能聊，没多久功夫莫思就跟大家热络起来了。

岑科还派了一个50多岁的“吴师傅”带她，吴师傅皮肤黝黑，因为特别爱喝茶，牙齿也泛着黑渍和黄渍，他穿着淡绿色衬衫工作服，衣服已经褪色显旧，他喜欢将衣服的袖子撸起来，卷到关节窝处，他的办公桌上搁着一个冲茶的托杯，每次茶泡好后，就倒到一个大杯子里，每天都能喝上好几杯。

吴师傅最大的爱好是聊天和八卦。莫思刚到那天，他就直截了当地问了莫思好几个问题，“住哪里啊？租房子还是住亲戚家啊？拍拖没有啊？计划什么时候拍拖啊？”诸如此类的问题，都被莫思一一搪塞过去了。

莫思发现，除了吴师傅，科室其他人也爱喝茶，同事们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先泡上一杯茶，再到报纸架上取一叠报纸阅读。如果办公室每人配备一台电脑的话，莫思敢说他们的一天就是这样度过的：一杯茶、一份报纸、一台电脑、3-4小时工作。不过也许预算有限，办公室只配备了1台电脑联接网络，供查询资料使用。

所以，莫思每天都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办公室8个人，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上网浏览新闻，其他人端坐在凳子上，要么看报纸，要么发呆，要么做点自己的事。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流行。

下午4点半左右，有孩子的女同事就离开去幼儿园接孩子了，家里有事的就早点走，单身汉无处可去就在办公室上网，熬到5点才到食堂吃饭。

莫思不爱喝茶，作为新人她也不好去“霸占”那唯一一台看新闻的电脑，就只有枯坐在座位上想这想那，看报纸或看书打发时间。

如果说待在办公室感觉度日如年的话，那么每天往外跑2次的工作时间，就更让莫思坐如针毡了。早上大概9点钟，专车司机开着单位的专车准时出现在楼下，将他们带到临江各个大大小小的酒店或旅馆进行检查。有时酒店会安排他们到专门的包房喝早茶，同时准备好相关的检查样品，结束后再进行样品采集或检查。

上班时间，边喝茶边看电视，边看电视边聊天，悠闲又惬意。聊天的话题范围很广，房子，车子，票子，市政工程，酒店行业，城市富翁，哪里的菜好吃等等。总之，所有能想得到的话题都不会落下。经常这样交流下来，每个人都对对方了如指掌，家里的车位多少钱，谁家住的房子是豪华户型多少平方多少钱买的，家里的冰箱摆放在哪个位置，每个人都一清二楚，同事之间似乎也非常热络，关系非常好。

可是莫思总觉得难受，一来她不喜欢跟人闲聊，每每置身于这种聊聊聊就过完一天的生活中浑身就像被蚂蚁咬一样挠心，二来这也实在太浪费时间了，什么东西都没学到，尽让时间在“聊天”中白白溜走了。

收到样品后，通常莫思会积极主动地送检，来来回回跑几趟，其实也就是从楼下送到楼上而已，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一天她刚送完一批样品，接着又将第二批送上5楼，令莫思意外的是，接过样品的同事提醒她说：“莫思啊，不用那么勤奋啦！”

“。。。。。。”这也算勤奋？莫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怪不得这里的人步调那么慢，不管是陌生的路人，还是这个大单位里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进取心，就像和尚住在一座庙里，庙里摆着一座钟，每天按时重复敲就好了，不费力不费脑，大环境如此，身处大环境里的个人也是如此。

她自己难道就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吗？待青春的热情褪去，然后渐渐适应，渐渐麻木，渐渐深以为然，渐渐引以为傲？直到成为他们当中任何的一个。

有一天下午她跟吴师傅工作完之后，莫思主动寻找话题，跟吴师傅聊起天来。

“师傅，你做这行几年了？”

“我都做了20多年咯，现在都快要退休的人了。”吴师傅吐了一口烟，面前烟雾缭绕，好像他前几十年的记忆正腾云驾雾涌来。

“那你应该见过不少人咯，有人走吗？”莫思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问到。

“走？”吴师傅听了莫思的话似乎有点难以置信，盯着莫思看了几秒钟才继续说，“想进来的人排队都能排几十公里，就算排最前面那几个都未必能进得来，怎么会走？”，说完他停了下来，对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才接着说，“除非高升或者有更好的出路才走，否则不会走，这么多年我倒是没见谁走过。”说着说着将脸转向一边咳嗽几声，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莫思，问到：“你该不会想走吧？”

一问完似乎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但是话匣子一打开又刹不住车，于是继续说到，“莫思，你刚毕业就能做这个工作，已经很了不起了。咱们现在这个工作，在临江的工资可不算低，我们刚工作那会儿的工资跟现在比，简直没得比，那时候才几十块钱！”。

“再说了，我们这个工作多清闲、福利多好啊，很适合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结婚以后可以照顾家庭，以后像我这么老了也不会失业，不担心收入减少，退休后还有一笔不错的退休金过生活，不用靠子女养老，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听完吴师傅的这一番话，莫思似乎能理解父母和黎伯父了，这大概就是他们将这份工作看得这么重的原因吧。

莫思微笑着点点头，算是赞同吴师傅所言，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吴师傅的说法确实有道理。然而莫思还那么年轻，刚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心中尚有一腔热血，对现实生活的丰富性和多样性还不够了解，心中还装着她和向南的爱情，又怎么心甘情愿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提前过上“养老生活”呢？

她身在现实里，心在遥远而未知的远方，那个模糊又不确定的远方，总向她招手眨眼，时不时就让她陷入矛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