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楼终究误少年,自由早晚乱余生
我讨厌将曾经的家园称作故乡,就因为一个“故”字,和死了一样,毫无生气;我喜欢把它叫做家乡,因为它活着,永远活着。
我出生在黄土高原,完整的童年时光也在那里度过,以幸福开始也以幸福结束。如果以讲故事的形式铺陈开长达七年的岁月,是一件为难的事情,因为那里的故事实在太多,大多都很美。
那时候人很多,夏天的山都是绿色,苜蓿花、豆花,还有麦子、谷子、青草,一块块连成一片,绿油油,暖洋洋。巅峰时刻,谷中清风掠过,五香啊,天然的五香。我小时候常常睡在苜蓿地里偷懒,尤其在苜蓿花开时节,再赶上田地里时隐时现的人头,俨然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不知道你读没读过海子的那首诗,诗中有一段:蓝蓝的天空上飘着那白云,白云的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虽与草原相差很多,但感觉相似,甚至,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的故事也屈指可数。
落满孤独的第一个自由如果冬天没有残忍地剥夺这里的一切,谁都不会谈起贫穷和痛苦,谁都不会想起它的的过往和未来。从中亚刮来的沙砾堆积,从海原大地震中走来,与金城兰州的宗教响应,再从改革开放中翻身。我的家乡没有因为过往而对新生一代给予实际的警醒,它的朴实和包容,在时光里,神采飞扬。
由于在那里拥有过各种各样的情绪,体会过自然的喜怒哀乐,所以,我是不可能遗忘,永远不会遗忘的。相比后来少年时代的三年初中,三年高中,我爱的,从来都是一种梦境,不是踏踏实实的土地,遗忘是必然。
落满孤独的第二个自由我曾多次向同学炫耀自己与苏武呼应过,因为我与苏武牧羊在同一空间——中卫小平原寺口子附近。我曾亲自站在荒漠的中央,看着羊群,想象着苏武,假扮着历史。平整的土地容易给人富饶的错觉,其实,荒诞与冷漠是它的主旋律。牧羊人的眼里没有童话故事,没有浪漫主义,也没有更遥远的苏菲主义,只有孤独,孤独,孤独。唯有苏武一人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心态。
人在拥挤的空间待久了,竞争性会变强,这是从古至今群居者的规律,随波逐流,也是人性中最基础的选择。如果不突出人的独立性,思考和思想的独立性,那么,他便无法发现自己,无法与自然环境呼吸共振,这个人就无法富裕,用柏拉图的想法来说,就是灵魂无序。
我看到许许多多人寻找樱草,寻找它的海洋,我童年的苜蓿花开,远比海洋更辽阔,它能承包所有浪漫和希望。可是,一颗急躁的心寻见了樱草又如何,他不会享受,他没有那个福气。
勇敢河水将沙砾推向岸边,又将它拉入水底,我的朋友,牵引着我们的,又是什么呢?原来的很长时间,当我完全暴露在西安的空气,我闻不到历史,闻不到活力,自然闻不到未来,雾霾使得呼吸难受,清早的太阳被楼群瓜分,留给人的,可怜到了没有。有时我沉醉在这种幻象里,像个鬼似的精神褴褛,却又毫无倦意。我原来很喜欢竞争,因为我的竞争是为了快乐,后来,我讨厌它,因为竞争并不是为了快乐,因为我看到为了那个目的,这不是最聪明的做法。
去年的这个时间段,我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帕斯卡尔的哲学思想,十分抑郁,由此独立地想了很久,关乎人性,关乎宇宙,关乎实际的利益。今年的这个时间段,我没有再去看,也没有再去想,因为我猛然发现:我正在思考的有人思考过,甚至做过研究,写过著作;我没有思考过的,也有人思考过,甚至得出了一定的答案。持久的学习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放任大脑一味自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痛苦。
关于人性,苏格拉底,柏拉图想过,《理想国》写过,盖吉斯之戒是个很好的例子;关于宇宙,爱因斯坦,霍金想过,《宇宙简史》写过,关于黑洞,脉冲星,质子星;当我向外迈出一步,才发现自己无知到了故步自封,画地为牢的程度。
城市的高楼确实剥夺了自然,自然能教的层楼教不了;个人思想的放任自流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苦难,它喜欢假扮历练;总之,你我得选择一个活法,为了逃避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