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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苏的故事

2020-08-19  本文已影响0人  城外的阳光sun

铁木为骨,泥膏为肤,敷以色彩,树以形神。雕塑这门技法,从远古到现代,在神州大地流传不绝,大到千丈壁立,小到米粒之珠,都有惊世之作。

01.

花木市场有一些卖奇石的店铺,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位朋友,他姓苏,大家都叫他小苏。小苏看年纪有三十开外,在奇石馆外的水泥地上打磨石头。

大概是因为室外工作的原因,他的脸黑的厉害,他戴着一个防尘的平光眼镜,咋一看他的脸,透黑中落着一层石粉,眼神虽然疲惫,却依然灵动。

据这条街上开奇石馆的人说,小苏干活很有一套,又快又好,收来的石头一经他的手,无论是棱角还是缝隙,都会打磨的很仔细,一些个石头的意味就体现了出来。

我认识他很偶然,我有个叔叔爱好石头,他也在这条街上开了家奇石馆。那天,我去看叔叔,顺便买两块石头,正好碰到了有一车石头拉过来卖。

一车大大小小的灵璧石,才从土里和当地农民家里收上来。

一些人围着块高有三米的巨石在讨论,我赶去一瞅究竟,我用手敲敲,声音比较闷,再看看色泽,深褐。我左看右看,不觉说了声:“不像。”

“你说哪里不像?”我边上有人说话,我侧身一看,是小苏。

我看他像个搬运工,一身劳保用品,手套,帽子齐全,衣服上也尽是些石粉和泥土,就没理他。他见我半天不说话,转身又搬石头去了。

02.

一个月后,我又一次到花木市场买石头,才到了石头的打磨地域,他看见了我,笑呵呵地过来打招呼,很认真地告诉我,他给我叔叔的石馆在打磨石头,然后说:“那块石头,只有几个人看出来不是灵璧石,假的。”这样我们才算是认识了。

见到叔叔的时候,我问起小苏,据叔叔说,这小苏很不简单,他坐过牢,才出来不久,他一出来就到了这条街上混饭吃,刚来的时候,连个打磨石头的工具都没有。可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条街上开石馆的老板都会争相邀请他打磨石头。

不几天,一次吃饭的时候,他也在,喝了些酒以后,他打开了话匣子,我才知道他的故事。

原来他是从名牌大学雕塑系毕业的大学生,分到了国企的陶瓷厂工作,可他没干了一年就辞职了,自己包了个窑烧瓷器,结果他的作品除了几个小博物馆买了几个,一般人无人问津。

烧了两年窑后,变成了穷光蛋,还是在同学的照应下去了京城,拉了十来个人开始搞房地产开发的小区雕塑。

又过了二年,挣了些钱,才想着回头继续烧窑的时候,出了事。他的一个工人上街的时候不知道啥原因被打了,同去的工人一回来报信,喝了酒后的他发了怒,这些和他风雨里打滚的工人就像是他的兄弟,兄弟受了欺负,他必须要去。结果打伤了人,进了班房。这一次就蹲了三年,钱也赔了个精光。

03.

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他,他正骑着三轮车,车子上放了好些个石头花盆。

“这在干嘛呢?改行卖花盆啦?”

“哎呀兄弟,你咋在这,我上个月找你喝酒,听你叔说你出差去了。”

“找我有事?”

“我结婚了,没啥朋友,想请你喝酒。”

“你结婚了?你还没结过婚?”

“啊,是。”他摸着头,有些黑红的脸上露着笑。

“那可耽误事了,你咋不叫我叔打个电话呢?”

“没事,反正遇到了再喝就是。”

“那必须喝一场。对了,嫂子干啥的?”

“哦,她在我老家开了个保健品的店,是我高中同学。”

“………”

我坐在他的三轮车上,他在前面蹬着车,我们去他家喝酒,原来他已经不在花木市场磨石头了,而是在郊区租了几间民房,开始做花盆卖。

我知道他喜欢喝酒,路过商店的时候,就买了一箱。骑了有半个小时,最后穿过一条弯曲的小巷子,才到了他租的房子。

“阿兰,快出来,我朋友来了。”

一个打扮的还算有韵味的少妇,穿着拖鞋走出了门,一身亚麻的套装,浅黄的头发扎着个马尾,圆脸大眼,皮肤略黑。

“咋的啦?哦,你好。”

“你好嫂子,你们结婚我没到,今天特意来祝贺下。”

“客气啥,进屋吧。”

吃饭的当口,小苏和我说了他的现状。原来他现在是在用石粉,倒在自制的模具里加工成“大理石”的花盆,卖花盆的生意据说还不错。

04.

再次和小苏有交集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也许是他太想着再次爬起来,他知道我有一些资源,有可能对他有用,所以对我很客气。有一天,我们在一个小饭店吃饭的时候,我们聊起了徽州画派的画,我知道他也是行家,就特意急他。

“你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好,这样,你画一幅画,我就帮你忙。”

其实我也就是一说,能够帮一个勤劳的人再次走上好路,我肯定会帮。不料他却认了真,认真的是、我不相信他会画。

“你就说吧,你想要什么画,大写意还是小写意,是泼墨还是色彩,山水还是人物,你挑,今天我还就画定了!”

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得黑红的脸,我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激动来源。后来我才明白,一个艺术家,最可怕的不是生老病死,怕得是他的作品被人否定。

“那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你就画一副鸟吧,但是有个条件,我要工笔画,六尺七鸟图。”

他一下子愣住了。他说了半天,我听出来一些问题,他一直没提工笔画。

小苏端起半玻璃杯白酒,一口喝了下去。

“中!画不出来,我以后都不画了。”

转眼,树叶落尽了的一天,从来没有到过我家的小苏在晚上找上门来。他戴着个棉帽子捂脑子,披着件迷彩棉大衣,胳肢窝里夹着个用布包的严严的画轴。

“小苏,快进,这怎么还穿上了棉大衣了。”

我穿着毛衣看看外边,分明不太冷啊。他说:“不,不是,怕下雨淋坏了画。”

迎进屋我才发现,小苏黑红的脸,变白了些,还明显瘦了不少。

“有酒吗?”

“酒有,就是没啥菜。”

“有啥都行,其实有酒就够了。”

他这是馋酒了?我搜罗了一番,找了点了下酒的火腿肠,变蛋,一根黄瓜,一些带壳的花生。

“来,打开它,挂上看。”

我怎么形容呢?这副画被他画神了。

他自己倒上杯白酒,深深地嗅着,一张嘴、倒了下去。原来,自打他答应了画这张画的时候,就告诉了他老婆,画不出来,绝不喝酒。

头三天,忍了,就看画册上的鸟图,后来实在是想喝,就打开一瓶子酒,用鼻子闻,深深地在酒瓶口子上吸气,那些微的酒气从鼻腔里进到了大脑,他就闭着眼、屏住呼吸回味,看的他老婆又好气又好笑。

一个星期后,他又跑去花鸟市场了,一家家卖鸟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一待就是一天。

快一个月后,他去买了颜料,从油画用的到水粉用的买了个遍,纸张和画布,架子画板都制备了齐全。

从树叶开始变黄一直画到了寒风起,小苏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一直到今天、刚才,他画好了七鸟图,跑了过来。

05.

几年后又见到小苏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喊做苏老师和苏老板了,我们吃饭的地方是他刚刚修饰完工的一家饭店,那家装修的非常有艺术气息的店里,到处是他的作品,除了画,还有瓷器,雕塑,手工和民俗。

喝完酒后,有些个白胖的他拉着我说:“兄弟,你知道吗?人这一辈子,就怕自己倒下去了,只要是自己不主动倒下去,他永远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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