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原创恐怖)
我有份并不光彩的职业——偷盗。
白天休息,夜间工作,简单的作息。我热爱这份工作,不,应该说我依赖这份工作。偷盗这种事大概不穷疯了的话谁也不会做,而我算是比较幸运的,最早为了生计养家糊口被带进这个圈子开始,就注定了我这辈子是走不出去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一定要走好它。
娴熟的手法和好运气让我靠这份工作摆脱了家里的窘境。最重要的是,如今全家已经过得衣食无忧了。但我无法就此收手,一次次成功的兴奋感按住我想要转行的意念。明明已经可以洗手退出这份让我随时可能面临各种危机的行当,但我依然偷得乐此不疲,无法自拔。
我似乎生来就是为偷盗而活。
我有个秘密。
七年前的一次盗窃,让我误杀了一个男人。他很彪悍,或许也是依靠我的好运气才不小心将他置于死地的。七年风平浪静,后来的报道让我更加坚定了留在这一行的决心,那个男人被断定死于自杀!
那晚的搏斗并不激烈,他大概看不清楚,于是他挥刀砍向了我身后的窗帘,刀反弹回去致使他砍到了自己。
我实在说不清是怎样的巧合能造成这种惨剧,我及时跳窗逃跑了。出于我仅存的道德观,我觉得是我杀了他,要不是他发现了我在偷盗,又怎么会因故死去呢。
但管他的,我成功了!偷盗,杀人,这些完全没影响到我的生活。我和妻子女儿过得很幸福。
早上把女儿送到学校之后,我照旧来踩点。这是一片新落成的别墅区,小区从内而外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他们竣工那天我就盯上了,这里会入住许多离退休老干部,并且大多为丧偶独居者,不具备强悍的防御能力,这让我兴奋至极。
因为好车与西装的关系,让我看起来丝毫不会被怀疑,我也知道该躲在哪里观察最为安全。
今天是这个礼拜的第四次,我望着离自己不远处那栋红瓦白墙的二层小楼,心中窃喜,按照惯例来说,我已经有足够的把握确定户主出了远门,并且,这家没有佣人和动物,总之,它安静得让人亢奋。
这栋房子在小区的最南边,连摄像头能带到的角落都少之又少,房子往南仅隔一墙便是还没开发的葱郁树林。若换成我是设计者或居住者,一定会想方设法增加这里的安全系数,可相反大多数人总爱如此掉以轻心,在此感谢他们。
今天的观察让我更加迫切期待明晚的到来。房子安静得像一头沉睡的困兽,当然要这样比喻,对于我来说,它既危险又刺激。
深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变成一把刀,一个面相凶恶却模糊不清的男人把我紧紧握在手里,久久凝视我,然后猛然把我那变成刀尖的头戳向一面雪白的墙,瞬间的剧痛传遍全身,墙上溅满了血,大概是我的,男人紧接着又把我的头扎进了自己的心脏,一股血液特有的腥臭和暖流包裹了我,我在恶心与头痛中醒来。
身边的妻子睡得很沉,她紧紧凝着眉,表情怪异地打着鼾。
上午,我坐在车里抽了一支烟,盘算好晚上工作的耗时计划。
不由间想起那个梦,七年过去,它又出现在昨晚。不用说我也能懂,梦里那个男人八成就是七年前死掉的户主,虽然刀不是那把刀,窗帘也变成了白墙,但我还是想不懂为何突然梦到这样的场景。
是的,我是个多疑且谨慎的人,多年的偷盗让我不得不生出这样的习惯,但并不让人讨厌,这样的性格帮我避免了许多麻烦。可关于这个梦的多心,在午饭后突然让我觉得有点负担,我不想带着这种心理芥蒂去工作,毫无疑问那可能影响到我失手。
没关系,我是个谨慎的人,即便心情再差,我也不会轻易失手,我依赖这份工作。
天边一丝光线隐没之后,我的工作即将开始。这栋别墅的确没人,但我没想到他们忘记锁上车库的门。我庆幸自己的车不用停在一个会引人怀疑的地方,车库的门锁就挂在大门把手上,锁上落了一层灰,我安心的暗笑,看来这家人已经多日未归了。
所以,即便今晚车库多了一辆不知名的车,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当然,前提是我运气不会差到正好赶在他们回来的这个晚上。
我站在正门前,以最不容易被察觉的动作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不对劲,没有多余的人,甚至看不到多余的动物。
门锁比我想象得容易打开,我仅仅试到第三把万能钥匙。
开门的瞬间,屋里的灯似乎灭了。确切的说,是在我开门的那一瞬间,屋里的灯打开一下又被关掉了。我心里被重重的捶了一下,难道有人在?
“有人在吗?”我试探着问。即便有人在也并不是大问题,这不足以吓到我失误的暴露自己。
没有回答,也没有声音。
“我来找朋友,您家门没有锁上。”我随口编造了谎言。
没有回答,也没有声音。
“朋友说他就住在这,您不介意我先进来吧?”我推门进去,是的,光明磊落的走进去。
依然没有回答。
当然灯一直没有亮起来,屋里黑洞洞的。
但我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似乎是开关二楼某间房门的声音。
我不觉得自己危险,按照常理来说,不常开灯、忘记锁车库(或者根本不用车库)、整个房子安静至极,拥有这种生活习惯的人群应该是独居的老年人。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除非,除非这户人家在几天前就意识到了我的窥探,他们躲在暗处想要捉我,这么想来那我大概就正身处一个大麻烦中。
第六感告诉我这种可能毫不存在,正常人家怎么会过得如此“低调”呢?除非我来了一户有钱的变态家。
在玄关静静等待了5分钟后,我坦荡的打开灯,富丽堂皇的客厅被照亮了,眼睛有些难适应。这户人家的装潢非常考究,我确信今天可以满载而归,我甚至能看见楼上某间屋子可能摆放着的沉甸甸的保险箱。
随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打开了餐厅和衣帽间的灯,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假如主人听到了动静或看到了灯光来质问我,我的坦荡大可瞒过他的猜忌,必要的话我还准备了其他的说辞。
再幼稚的说辞我也不担心,因为我对自己的着装和举止有足够的信心不会让面对我的人产生半点不安。
窃贼都需要有良好的耐力,我静静坐了半个钟头,整栋房子仍旧鸦雀无声,没有脚步声、开关门声、水滴声、表针声......然后我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正式进入到工作主题中。
但起身的那瞬间,我似乎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那味道转瞬即逝,就像刚才开门时那打开马上又关闭的电灯。
我闻了闻自己的腋下,隔着西装,除了我爱用的香水味之外没有任何不雅的味道。
我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稍微困倦的状态,然后大步走上楼去。
二楼也是漆黑一片,我试着打开走廊上的灯,但可能短路,灯没有如愿亮起来。
请不要质疑我的职业能力,开灯对于偷盗者来说是相对安全的。一旦被人看到了你顶着一身黑影开车来去,那才要命。
我没有案底,也没有人能查到我身份的任何可疑之处,所以我可以说我来找朋友,但许久没有等到他,我有足够的把握,只要不偷走触犯国家原则的东西,鬼才会花费无谓的时间去查我这样一个“洁身自好”的优良公民。
二楼的每间屋子都关着门,我不确定哪个房间会有人。大致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卫生间,三个卧室,和一个大概是储物间的屋子。
我尽量大声的走到最尽头的那间主卧室模样的屋子门前,然后用力敲门。
“XXX,你在睡觉吗?我已经在楼下等你好久了哦!”我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
但当我再次准备开口多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好像正对楼梯的房间门动了一下,我警惕起来。不排除这户人依然潜藏在某处观察我的可能性。再或者,我遇到同行了。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不能冒昧行动。
于是我咳嗽了两声,故意提高嗓门说:“还没回来吧!只好继续去楼下等等咯!”
往楼下走的时候,我猛然意识到,一楼被我打开的三个灯全部关掉了。
楼下一片黑暗。
如果问我第一反应是担心什么。我会说:很怕楼下已经站了一群等待抓我的人。说不担心是假的,再完美的谎言也终归是谎言。
当我走下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灯并没有如我担心的那样齐刷刷的亮起来。也没有出现户主或者警察之类的人。周身依然黑暗,并伴着一片死寂。
这户人家出去旅行的原因就是电路不稳?懒得整修?还是旅行的时间太长,长到电路不稳?在我尚未结束这些胡乱的猜疑时,不远处一间屋子有了轻微的变化。
似乎一个人影潜藏在那里,他在试探地看我!
我下意识的闪身,缩回了两阶楼梯处。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没有喘息声,我丝毫感觉不出来那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紧张感在一丝丝凝聚,我对自己的处境越来越感到不安。长期的职业修炼都无法让我从容面对这样的困境。
我在明处,他在暗处!
我安静的等了将近十分钟,又向上退了三个阶梯,那人也许会出其不意闪出来攻击我。我此刻让自己站在楼梯的转弯处,这里能同时看到楼上和楼下,最安全。
但时间在静静流逝,那个人许久没有出现。
我开始回想自己刚刚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虽然黑暗,但那对我来说比适应明亮要容易得多,我确定我看到的是一个人。
他也许是没躲藏好,也许是想探出来观察我,总之,他就站在不远处一间屋子的门口,不会错。
长时间的等待已经让我感到压抑和疲惫,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我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经历,抛开其他不正常的现象不说,在我看来,不会有如此无聊的户主,至少他们不会花这么多无聊的时间来跟一个可疑的盗贼男人周旋,毕竟我从进门到现在已经耗掉了将近一个钟头。
我开始莫名地思绪万千起来,我想念我的妻子,想念我的女儿,也想念我已去世的父母。本该打起精神的偷盗中,我竟然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起来。
我轻轻整了整自己的领带,意识到自己在楼梯处耗费了一段可笑的时光。就这样坦荡的下楼不是更好吗?就算想抓我,想攻击我,户主或警察也应该会先被我这出其不意的行为吓到吧!
就这么打算着,我挺胸抬头地往下走,同时我故意把楼梯跺得格外响。当进退两难时,就只有选择可笑的继续演下去。
但,就在我走到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闪了出来。
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
他就那么直直的站在我面前。他出现得突然、诡异、又悄无声息,这让我感到不知所措。我抬起头,试图镇静地观察他。他的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有点熟悉的味道飘进鼻子,那味道让我有些作呕。五官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看不清。
他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气氛在诡异中僵持住了。
“您好,我来拜访XXX,我们刚认识不久,一见如故……”
他一言不发,我感觉不到他是在轻蔑的看我,还是看着楼梯。
“但我是第一次来,我们约的这个时间,我以为他没回来,所以到处转转。”
他仍旧一言不发,隐隐的恐惧感包围了我。
“对不起,我冒昧了……”我一次次试图把话丢给他,但他始终不开口。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未知,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移动了,他准备上楼。
我不确定他在计划什么,但至少这种赤裸裸的碰面,要打要杀应该做出个行动来,可他没有。他就像没看见我一样,径自慢慢的走上楼去。
下一秒,让我背后发凉的是,他背在后面的手上握着一把长长的砍刀。窗外的月光把刀面映得亮晃晃的,惨白惨白。
他是聋子?瞎子?精神病?变态?我不确定他究竟知不知道还有一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并且还跟他简单说了几句话。总之,他就从我身边慢悠悠地走上去了。
这种场面让我始料未及,但毕竟是舒了一口气。我定定地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说一句话,他就操着节奏一样的步伐走上楼去了。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好奇心,我被这魇一样的感觉缠住了。我想跟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理智的确告诉我不要这么做,谁知道那是不是个可怕的杀人魔!谁知道我跟上去了又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在我犹豫的当下,楼上突兀地传来了叫喊声。
准备逃跑的那瞬间,我被楼上的对话声阻止了脚步。
“混蛋!我早就发现你了!”
“……”
“敢偷我东西?!”
“……”
“我砍死你!”
“啊!啊……”
可怕的记忆被一点点唤醒,我止不住地颤抖。
这就是七年前我偷盗被发现,并误杀了那个男人的对白啊!
刚刚那个高大的男人,就是被我误杀的彪悍男子啊!而让我觉得熟悉的这里,原来就是被改建成别墅的七年前的那所住宅!并且之前那轻微的响动,就是七年前我在偷盗时发出的响动!
这一切没有任何征兆,我突然意识到,在客厅起身时,和刚才闻到的那种莫名的味道,是腐烂的恶臭!!!可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来不及思考。
一阵凌乱的打斗和喊叫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那个男人应该死了。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样去分析这件不合常理的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凶宅”?悲剧在不停的重演,这是轮回?我会像电影中那样被鬼魅所杀吗?
原本我在七年前是活了下来的,而且刚才那个男人的鬼魂并没看到我,所以我应该不会死吧!尽管这么思考着,但脑里依旧混乱。我并没有再过多的踟蹰。理智告诉我现在应该马上逃回家去。并且永远永远,不要再来。
我忘了恐惧,只留有一丝用来逃命的意识,努力让已经发软的双腿能跑起来。跌跌撞撞到了门口,我心中的恐惧感在一点点消散。我要逃离这个鬼地方,老子永远也不再来了!
“砰——”
我的生命就完结在这一声闷响后。
隔天的新闻:
一栋别墅中发生了一起令人匪夷所思的惨剧。
屋主和家人都已被杀多日,房间腐臭难忍。
无恶意入侵迹象,初步判断全家均被户主所杀,户主为中年男性,体态健硕,脾气温和,交友甚广。
但据调查,户主在不久前变得易怒、酗酒、暴躁,在杀害家人的前三天足不出户,有抑郁倾向。
户主的友人均对造成他这种变化的原因毫不知情。
奇怪的是,今早保安发现该别墅门前出现了一名陌生男子的尸体,该男子穿着得体,并把自己的私家车停进了该别墅的车库中,经调查,该男子身份单纯没有任何案底污点,但与别墅居住者没有任何关系,故初步判断为盗贼。
法医鉴定,该男子应是被楼上掉下的重物所砸致死,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致该男子死去的物件,具体死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恍惚中,我看到了那个梦,还有我至爱的家人们。
我被砸死在别墅门前的水泥花台上,眼前是梦里一样的白墙,也有那瞬间欲裂的疼痛和温热的血。
是的,我被自己砸死了。
七年前的这个时刻,楼上的我正奋力跳下,然后逃跑。
而今天的我,就在出门的一刹那,被从楼上跳下的那个自己砸死了。在我永远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远处响起了火车的汽笛声,刺耳的响声中,我听到了那个被我误杀的男人缓慢的话语:“盗贼啊,七年是我的轮回,为了设局等到你,我把这一家人全部搭进去了!”
——写于2014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