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一锅炖（卷三·十三·汤公）

汤聘，曾是辛丑年间的进士，如今身患重病。

弥留之际，忽然感觉脚底发热，接着热气徐徐上涌：到了大腿，则两脚坏死；到了肚子，则大腿坏死；到了心脏，算是最难受的。所有经历逐一涌上心头：做过一件善事，尚有片刻安宁；若有一件坏事，则懊恼烦躁，身子好像在油锅里翻滚，那番体验，着实难受。待平生所为如小视频般一一过尽，热气方才继续上涌，接着穿喉入脑，直至飘出脑顶。彼时，魂魄飞离身躯。

汤聘初入阴间，也没个经验，不知投奔谁来，就在郊外四处游荡。恰在此时，一个巨人路过，弯腰将他拾起，随手扔进袖兜。汤聘惊恐不已，想到佛咒可以解厄，于是默念佛家名号。此举果然奏效，才念了三四声，竟掉出袖兜。巨人发觉，将他捡了回去。汤聘继续诵念，又掉了出去。如是再三，巨人置之不顾，迈步离去。

汤聘逃过一劫，想到佛家在西，便往西方投奔。途中，遇见一个打坐的僧人，便上前问路。

僧人说：“你是士子，得先找文昌帝君和孔圣除籍，否则去了西天也没用。”

汤聘问：“二圣在哪办公？”

僧人不言，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圣庙。

汤聘不敢停歇，径直奔入大殿，正好撞见了孔圣，当下自述来意。

孔圣说：“除籍这事，不归我管，你得去找文昌帝君。”说罢，将他打发去了文昌殿。

汤聘见到帝君，又是磕头又是祷祝，一通忙活完了，就听对面说道：“行了，看你态度诚恳，不用除籍了，直接回阳间罢。可是皮囊烂了，我也没辙。这样吧，你去找菩萨，看他有什么办法。”

汤聘不敢违抗，遵照指示找到了菩萨，拜述帝君之言。

菩萨起初无言。半晌，叹道：“这事……有点难呐。”

汤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旁边的尊者看不下去了，劝道：“菩萨法力无边，可取土为肉，折柳为骨，些许小事何足道哉。”

菩萨略作颔首，接着一番操作，复原了汤聘躯体，又驱魂魄归位。

断七（人死四十九天）复生，家人吃惊不小，围上去询问阴司见闻。

汤聘擦拭眼泪，叹道：“两边都一样，办事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