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读书

我惊讶于母亲的读书观。

母亲只读了三个月书。那一年，天有不测风云。母亲的父母相继不幸离世。母亲不得不缀学，回家挑起家庭的重担。母亲是长女。贫穷的家庭环境，使母亲过早地成熟。

母亲个子不高，却长得白白净净，也是一个美人儿。到了待嫁的年龄，追求者不乏其人，其中有些家境还算殷实。母亲都婉言谢绝。她不想过早出嫁，或者是在物色合适的人选。等到遇见我父亲，才有想嫁的念头。

父亲初中毕业后，回到家里做帮手。我的村子近海，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父亲的爸爸经营一条运泥船，根据潮汐的情况，经常到海里运海泥，然后买给附近村民作肥料。父亲是读书人，很得爸爸的器重。每到圩日，父亲的爸爸就会带上他去收款，然后就到圩上饮酒。父亲的爸爸有一帮酒友。他给父亲剁一个鸭腿，然后把父亲掠在一边自己吃，他就与酒友喝得酩酊大醉。

父亲虽然是帅哥，但长年在海上作业，风吹日晒雨淋，皮肤黑不溜秋，加上营养不良，变得又黑又瘦。而父亲家里的二嫂，強势自私，声名狼藉，远近都有耳闻。母亲顶住流言蜚语，义无反顾地嫁给父亲。来到父亲的家后，任由二嫂摆布，并主动给二嫂哄孩子，每天又到三百米外的水井挑九担水。身体瘦弱的母亲从无怨言，终获得二嫂的宽容，且对母亲疼爱有加。后来二嫂一家迁居到国营农场。每到寒暑假，都带我到农场玩，又接我的弟弟到农场读书。那时的农场，在我眼里，简直就是城市。我在那里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母亲嫁给父亲，是看中父亲有文化，其它的不在考虑范围。她意识很明确，家迟早都会分。她是有远见的。她选择的是丈夫未来的前途，并不在乎眼前的得失，多大的苦难她都能够承受。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有眼光的。几年后，父亲被政府征召，从企业会计做起，最终当上一间国有企业的主要领导。

我读小学的时候，母亲每天早上都给我煮一碗盐粥，就是在稀粥里加点味，洒几滴花生油。在那粮食奇缺的年代，这是奢侈的早餐。她觉得读书很辛苦，肚子吃不饱就会影响读书。整条村子的读书小孩当中，只有我母亲能做到这一点。

七十年代，读高中要靠学校推荐。我的村了小，不到一百人。想读高中或者参军等更是难上加难。加上村里又没人在大队当干部，所有升学和参军指标都被大村庄包揽。

我父亲同学的妈妈是老革命，也是学校管委会的成员，和我母亲相识，她很赏识我母亲的为人。我母亲利用开家长会的机会，和她聊天套近乎。她也了解我的学习成绩。我也不知道母亲是否叫她帮忙，我初中毕业顺利被推荐上高中，确实有点意外。这是人生一个关键点。如果读不了高中，也就没有后来读大学，也就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读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国家已经恢复高考制度。我母亲对这件事很敏感。她意识到，要想考上大学，就必须到更好的中学就读，下边的中学毕竟教学质量比不上县城中学。于是母亲就向父亲提议，把我转到县城中学读书。父亲当时有点犹豫，认为只要努力学习，哪里都一样。这一点，他就没有我母亲看得远。在母亲的坚持下，父亲终于把我转到县城一中就读。即使这样，我还是没有按照父母的期望考上大学，后来通过复读，才顺利考上。

母亲重视读书，不是朦胧的意识，而是有深切的体会。那一年，她舅舅的儿子考上省内一所著名大学。年轻的她随父亲到舅舅家庆贺。看到村上大部分人家都建起了红砖瓦房，而舅舅一家还住在旧土坯房里，她父亲忍不住问她舅舅：＂准备什么时候建新房子？‘’她舅舅却说：＂儿子读书最重要，房子的事暂缓缓，等儿子毕业后再打算，现在房子还可以住，只是下雨天瓦面有点漏水，修补一下就好了。‘’这件事对母亲触动很大，后来对她选择丈夫以及重视子女的培养，产生关键影响。

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意思是说，书读好了，就会拥有一切。这话虽然片面，但从一个侧面也可以反映出，读好书，是一条十分重要的出路，特别对于农村的孩子们。

我那朴素而又善良的母亲啊！

20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