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那信
三十五年前,我高中毕业招干,被分配到邻县南端三县交界的一个集镇上班。十二月三十日去的,单位人事干部和我爸爸送我,吉普车在凤凰山盘山公路上摇晃了近三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天灰蒙蒙的,破棉花似的残雪,这儿一片那儿块散落在低洼和背阴处。因上游六七里处修电站,旧住户都拆除了,新建了高高的堤坝,旧居民在堤坝垒起的新街道重新划分地基建房。
建好的少,在建的多,用旧房木板简单搭就的房屋也不少,街道泥泞而杂乱。拐弯处单位所在的房子让人心稍安慰:淡黄色的两层L型楼层,连接着三开间用来做伙房的红砖瓦房,构成了一座方方正正的四合院,院子里有水泥的乒乓球台,两株郁郁葱葱冬青。那年,我十八岁。
八九年到九二年,我在这里呆了四年,眼见集镇楼房林立,街道铺成了水泥。街尾还建了一家舞厅,闪着镭射灯的那种,四周放一圈长条凳当休息区。交谊舞厅是集镇的时尚中心,每当夜幕降临,镇上的青年男女精心打扮起来,摁纳着蹦哒的心前往。
不通班车,几个月回家一次还得托人搭商船。逆江而上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记得有一次上船天还未亮打着手电,中午突降大雨,耳朵里只有轰隆的马达,眼睛里只有迷迷的雨雾和偶尔显现的远山。那时候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家里也不知道我回去,待进家门,已是夜里十点,真正的饥寒交迫。那年,我十九岁。
单位四点就下班,带去的书也看完了。想家就写信,无聊也写信,给父母写,给同学写,给好友写…
邮局还在建修,借用了街边农家小院临时办公。邮筒立在大门边的屋檐下。下雨天路泥泞,到那个绿色邮筒处必须走过烂泥院坝。有一次我穿着雨筒靴去寄信,稀泥浆没过脚背,每走一步都得使劲拔,快到时,一不小心只拔出脚扑通一下连袜子踩进泥浆里,信也顺势飘落,白白的信封斜插在泥水里,那一年,我也是十九岁。
前年开车带女儿去过那个集镇,坐在集镇对岸的沙滩上,望着余晖里熟悉而陌生的小镇,给她讲我于她般大时在这里的经历,她专注地听着,那一年,她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