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是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董是,几近年关。
董是告诉我,他把还在心里的人,都是见了一面,我是结尾一个,留做饯别。
穷冬时节,为董是备了一个他爱吃的锅底,满当的桌上还摆着两瓶烈酒,这时天气,这番吃食,合着董是心意,董是说过,热的热闹,食的食愉。
董是离开,我没有太多意外,孩提至今,董是那天有着许久未见的快意洒脱。
我一度认为董是精神上有些不正常,至少是抑郁,一个人能有多难去了解,认识董是数十年,最后却只晓得他的名字,董是。
我曾经推荐给董是一位心理医生,董是常常卧在高高的阳台上望天,看得我很是担忧,与他提及此事,董是却笑我臆想,他说空中是向往,地下是结束,他说自己还不到结束的时候,也没有结束的勇气。
董是对我说过一句话,记忆犹新,他说一个人能来到这个世上,就不可能真正的了无挂念,活着,就会牵动着在乎你的心,某时自己会觉着那是牵绊,但也证明着,自己还活着。
一顿饭的功夫,我走神几次,董是拍着我的肩膀,叫我安心,陪他好好啜饮,我问董是,何去何从,是要去找寻你长挂嘴边的自由么,董是停了动作,思索片刻,笑着说道,自由吗,不在嘴边了,来日会在心里吧。
那天的酒实在是烈,灼的人心痛。
我与董是提到伯父伯母,董是的父亲走的早,那时的我们还过着校园生活,董是的母亲是今年离世的,那天的我们已是个大人,董是怔怔的盯着冷冷的石碑,我能听到他心在滴泪,就像董是说过的,我们已经是大人了么,还是无法再继续做着孩子。
那天我们酒后清醒,为伯父伯母扫了墓,董是安静的盘膝墓前,我伫立董是身后,董是默默说着,他这个名字是父亲起的,是希望自己为人懂事,处世安然,董是转过头问我,他算做懂事么,我苦笑着点点头,董是随即笑着说道,爸妈你们听到了么,我是懂事的,是这个小子说的,这个小子你们可熟儿,说罢,董是用手指着我,哈哈作笑。
我们在伯父伯母墓前聊了许久,不觉天色渐暗,说着小时候的玩闹,说着长大后的趣事,就那样聊着,那样温馨,我忽然觉着我也是董是的亲人,哥哥弟弟都好,即使董是还有个姐姐。
是董是拉着我离开的,我叩拜而去,深冬的天确实凉了,但我总觉着自己把什么东西留在了伯父伯母那里。
董是说,要陪着爸妈过完这个春节。
我忽然想起伯母在世时,常嘱咐我的话,让我帮董是物色个女孩,找个伴侣,每当说起,董是总会在旁打着哈哈,伯母也总要剜他一眼。
我确是知道董是心里有个女孩,董是说,是自己把她弄丢的,纵然经年,心被日子拖得糙了,记不得平常事,忘掉了以前事,也时常能想起那个女孩。
董是被我强迫着走过几次形式,大都索然了事,董是知我心思,有次倏的问我,你梦里有张缀满薰衣的床吗,我茫然的摇着头,董是自顾的念道,薰衣,薰衣草的薰衣,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满是皱痕的机票,放在我手里,说道,如果――算了,替我扔掉它吧,扬扬手,转身离去,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机票,是飞往普罗旺斯的行程。
那次之后,我便把伯母嘱咐我的事,选择性的遗忘了,也不知道伯母会不会怪我。
走出墓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在一个岔路口,积雪映衬着昏黄的路灯,似摇曳的烛火,凄寒阑珊,我把那两张折皱的机票递到董是面前,董是神色恍惚,口中说着,不是让你扔掉么,却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从我手里接过,注目良久,放进怀中,对我说道,有你为我饯行,踏实的多。
那天之后,董是再也没来找过我,但我知道,我已成了董是的挂念,此去经年,愿你如风自在,懂事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