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厕（全篇高能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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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既有吃喝，就必有拉撒，对于农村的老百姓来说，如厕实在不是一件小事，话题虽然不雅，却是我们每天都不得不面对的烦心事儿，也注定这将是一篇有味道的文章。

早年间，农村的民宅大多是砖木结构，还有为数不少的土坯房，我家的老屋就是砖瓦房，年久失修，屋脊都有些凹陷了，院墙只有一人多高，墙头满是青苔和杂草。住宅尚且如此，厕所也就因陋就简，谁家也不会花钱费力地建一处卫生达标的茅房，顶多在院子的角落用碎砖头垒一道隔墙，挖一口粪坑，就成了最常见的农家旱厕。讲究一点的，在旱厕顶上搭个简易棚子，多少能遮阳挡雨，大多数旱厕都是露天的，我家的厕所就是如此。我从小就受够了旱厕的种种不便，首先就是刺鼻的气味，露天的旱厕没有门窗，粪便自然发酵的气息十分浓郁，厕所方圆两三米内就得屏气凝神，全程掩鼻皱眉，最好在鼻子里塞一团棉花。冬天天气干冷，气味还要收敛一些，一到夏天，待久一会儿就容易背过气去，父亲在厕所里准备了一堆炉灰和一把炉铲，方便完后就用炉灰盖一下，也只能略微遮掩而已。

旱厕的特点，一年四季各有千秋。夏天的旱厕是最可爱的，除了厚重的味道可以锻炼憋气能力，还比平时多了很多小生灵。忠实的花脚蚊子绕着屁股穿梭巡视，时刻想要帮你清除体内的毒血；硕大的绿豆蝇盘旋驻足，不时想和你来个近距离接触，意图交流感情；还有一种体型很大的马蜂状的飞虫，尾后拖着长长的尖刺，不停地围着茅坑转圈，恪尽职守地充当屁股守护者的角色。如此深情厚谊令我颇为感动，一刻不停地挥动着蒲扇向它们表达感激和敬意，无奈它们太过情真意切，倒是显得我不近人情了。晴朗的天气骄阳似火，蹲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正好可以排出体内的毒素；雨天地面湿滑，一来可以练习平衡能力，二来一手撑伞一手擦屁股，一心两用的技能也可迅速掌握，有时候茅坑里积水多了，还可以顺便练习一下压水花，可谓一举多得。冬天的旱厕是最唯美的，尤其是在大雪过后，旱厕的地面洁白无瑕，令人不忍踏足，虽然裸露的屁股很喜欢清冽的空气，但满心都是破坏美景的负罪感，只好赶紧提上裤子逃离犯罪现场。粪肥是极好的营养品，所以春秋天的旱厕里，野草长得十分苍劲，苍劲的野草中还偶尔给你一点小小的惊喜。有一年秋天，我正在厕所中专心致志地欣赏形形色色的落叶，突然听到墙根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一看，居然是一条乌绿色的蛇，将近两米长，似乎对我毫无兴趣，自顾自地溜着墙根游到了旱厕外的柴堆里，我激动得浑身直冒冷汗，可惜后来再也没有过这种偶遇了。

旱厕的茅坑一般都不会挖得太深，也没有连通的化粪池，用的时间久了，就需要清理。父亲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这项光荣的工作自然由他承担，父亲天生胃浅，闻不得重味，就用棉花塞好鼻孔，再勒上一道厚布条，挥着铁锹一干就是半天。清出来的粪肥要么留给自家的菜地，要么送给家里地多的邻居，清理后的茅坑看起来深不可测，蹲坑时得格外小心。有一年夏天，母亲买回了一兜喜之郎果冻，草莓、西瓜、芒果、葡萄，各种口味都有，说是减价促销，那时候家里还没冰箱，必须当天吃完，这正合我意，和父母你一个我一个，很快就消灭殆尽。刚吃完还在咂摸滋味，我突然感觉肚子疼得厉害，立刻就要去厕所，赶紧摸了两张纸冲了出去，刚蹲完捂着肚子走出来，就看见父亲眉头紧锁在门口踱步，看来也中招了。那天下午，我们一家三口都没能幸免，尤其是我，几乎要住在厕所里了，屁股上全是蚊子叮的包，两腿又酸又麻，屁股又肿又痒，恨不能在厕所里的梧桐树上系一根绳子，攀住我的腰，不然真的站不住了。不用说，这肯定是那兜果冻惹的祸，我仔细研究了包装盒，这回看清了：乖乖，原来是“喜三郎”！

时过境迁，现在我再也不必为如厕而发愁了，宽敞舒适的住宅楼，干净卫生的洗手间，无论冬夏都不再需要出门，不用再忍受严寒和酷暑，也不用担心蚊虫的叮咬，放了空气清新剂的厕所里没有一丝异味，甚至还有了多功能马桶盖。如厕事虽小，可这生活中小小的改变，却使幸福感大大的提升，有幸拥有这大大的幸福，真好！

李虎，2019年4月13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