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蚩尤屋场
蚩尤是大熊山的魂魄。蚩尤与大熊山,象鱼和水一样,分离了就简直无法想象。
有朋自远方来,我陪着他们登大熊山,他们总会问我:这真的是蚩尤故里么?我总是笑着回答:你们还没有问,我到底姓蚩呢,还是姓别的什么。
其实对于大熊山,对于蚩尤,每一次问答皆显得多余。可现代人越来越变得喜欢追问历史和祖先。于是,各种文化风起云涌。有文化,就必有各种考究。考究者们也是各领风骚,难分高下。我呢,因缺乏底蕴无法做考究者,就只能旁观。不过,站在蚩尤屋场面前,再浅的我也能感受到远祖蚩尤的氤氲之气。
我喜欢“屋场”这种喊法,如果叫成“故里”什么的,倒失去了它的原始意味。在山上,偶尔听山伯讲了一段传奇,从前,蚩尤的一个徒弟在山上修炼几千年,成树精。树精从不祸害山民。倒是见了以强欺弱的混帐之辈,略施小法教训一二。山民便将树精视为神明,认为山中每一棵树,全是他的毛发所变。至今,大熊山上没有一棵不精神的树,因为树凭气而生。
传奇终归是传奇。可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事情,自有它的根源。没有了民间,没有了草根,即便谁把文化说到天上去,我也不信。我的蚩尤屋场就在大熊山,虽然时间早已让它有些模糊,但走到它面前,我就不能不说,我是这屋场的一脉。有人建议把大熊山改为蚩尤山等等。这其实并不重要,我想。蚩尤的气韵原本就在,熊山的气韵原本就在,不争也罢。
几年前与画家刘志兰在山上住了七八日,日日山风,夜夜松涛,犹如世外。山下正是流火七月,山上却清凉如洗。到了夜里,我们就仰靠竹椅上,在山上人家的土坪中间,看天上星子眨来闪去。夜空就在头顶,仿佛举臂就可以抓一把星子。人置身于此,一切都变得平静了。山民的淳朴,完全是一种古风。酒是好酒,菜是山珍,大杯地饮,大块地吃。酒酣时,有一老人直嚷嚷:喊蚩尤爷爷也来喝一碗若何?大家附和着:好!
蚩尤爷爷当然没有出来。他早已成精,不晓得隐匿在哪棵树里,听着我们喝酒笑谈。酒后,我和刘志兰走到不远的田家垣瀑布下,索性将整个人泡在水潭中,过足了瘾。
在水中,我们又说起了蚩尤。什么蚩尤共有兄弟八十一人,用重作兵器,呼风唤雨,翻江倒海,云云。
这皆是神话。
神话自古就流溢于名山大川。比方说蓬莱阁,凭借了八仙过海这个传说,扬名天下。而我们美丽的故乡大熊山,早就被蚩尤祖先的魂灵所洇透。有人早想在山上给蚩尤爷爷塑一尊像,这自然好。但是,对于我的蚩尤屋场来说,也不过形式而已。
蚩尤屋场,就在眼前。是我的,也是你的,血脉。
这话我没有说出来。我怕打扰蚩尤爷爷在大树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