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要提前下车呢？

燕子出门前留下一张纸条：“亲爱的老公:我去医院了，冰箱里有饺子，自己煮着吃。”

燕子轻轻地锁好门，下了楼。她心情有些沉重，这是她第六次化疗，虽然每次都要吐得天昏地暗，但她仍像个勇士一样的面对一切。

我是不是要提前下车呢？

医院离家不是很远，每次去治疗她都觉得很漫长。这次丈夫要陪她一起去，被她拒绝了，她觉得自己还能承受，不想让丈夫太劳累。丈夫没日没夜地跑黑车照顾这个家，太辛苦。

昨晚一点多，丈夫被一个电话吵醒，去两百公里外的县城里拉了一个赶飞机的乘客，来回折腾到天亮。

因为医院里人太多，需要排队，所以燕子起得很早。她把手机的铃声设置在六点，丈夫回来时，她已醒了，闭着眼睛听丈夫开门、关门、躺下、关灯。

在黑暗和静谧中，丈夫静静地抽着香烟，一亮一灭间，让人浮想联翩，还有那浓浓的烟草味，燕子很熟悉，那是恋爱的味道。

燕子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丈夫的呼吸由浅入深，那有节奏感的呼吸，曾多少个日日夜夜伴着自己入眠。一左一右两个孩子紧贴着自己睡得很甜，燕子聆听着他们均匀的呼吸，更像是一段舒缓的摇篮曲。

不到六点，燕子就爬了起来。她提前关闭闹铃，怕惊醒了熟睡中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她在两个孩子胖嘟嘟的脸蛋上深深地亲了一口，又凝视着深爱的丈夫，为了这个家，他太辛苦了。

燕子没有坐公交车，她想自己悠闲地走走。

清晨的街道还没有完全醒来，街上擦肩而过稀稀拉拉的行人，好像都是睡眼朦胧的样子。穿着学生模样的少年蹬着单车风一样的飘过，上早班脚步匆匆的年轻人满脸的坚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对买早餐的小夫妻来回穿梭……

东方开始泛白，太阳要出来了，燕子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燕子想起半年前，当自己被确诊为乳腺癌时，天都塌下来了，万念俱灰。幸亏有丈夫的陪伴和安慰，让她重新拾起了信心。两个孩子憨态可掬的模样，总是让她讨厌不起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来。

丈夫和两个孩子，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她想陪着丈夫慢慢地变老，每天陪着孩子，倚在窗前数着日出日落，盼着有一天，亲手把孩子们放飞。

想着丈夫和孩子，燕子满脸的幸福！

一辆在巷口出来的私家车一声鸣笛，把燕子吓了一跳，她加快了脚步，躲闪在一边让私家车先过。

鬼使神差的，猛然间燕子想起自己忘记了带就诊卡。她把自己一顿埋怨，现在走了一半的路程，难道又要重走，一切归零？燕子苦笑两声:这多像自己的人生！

让丈夫送来吧，她又不想打扰他的美梦，也许现在睡得正香呢。

燕子匆匆地赶回了家，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近卧室门前，刚要伸手去拧，隐隐约约听见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燕子猫着耳朵听，原来是丈夫正在打电话，心情可能不好，只听丈夫唉声叹气:“唉！没办法！我知道我知道……对对……，得这种病有几个治好的？人嘛，都是这样，都怕死的，谁想死呀？……今天又要去化疗，前前后后花了那么多钱，要是能治好也无所谓，关键是我真怕人财两空啊！……我和孩子还要生活，现在已经借了很多外债……，对，我整天跑黑车很辛苦的……”

燕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悄悄地退了出来，她怕听见丈夫后面更难听的埋怨。

燕子轻轻地锁好门，下了楼，她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冷得直哆嗦。她苦笑着摇摇头:“傻妹子，你那么的念念不舍，可在有些人心里却是自私和贪生怕死。”

我是不是要提前下车呢？

太阳出来了，燕子却冷得直哆嗦。

电话响了，是丈夫打来的。那么动听的铃声，燕子却越听越烦躁。

丈夫连续打了第三个电话，燕子才接听。丈夫在那头急匆匆地问:“亲爱的，挂上号没有？要不要排队？我来帮你吧？”

“别别……，现在人太多，我想明天再来。”燕子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今天的天气真好，我想逛逛街，到处走走……”

燕子木然地挂了电话，随性地坐在马路边的花台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一辆公交车在不远处进了站，上上下下的人群拥挤成生活的模样。

燕子自言自语道:“我是要坐着到站，还是提到下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