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钱鬼子（二）
文/初漪
农村没有专门的赌场，也没有现在的棋牌室，如果想玩的人会聚到某一家里，赢的人会被抽水。但这样的事都是不能声张的，如果被派出所知道，会下来抓赌。所以在哪家里晚上有局，只有常玩的人才知道。但会随之变换人家，目的让举报的人来不及。那时没有座机和手机，派出所在20里外的镇上，举报的人需要提前去，公安过来如果扑了个空，就不好玩了。
我父亲初涉这一块，根本不知门道，是属于看热闹，坐车的一类人。有人带他去赌场，让他看着别人玩，然后他觉得谁会赢，开牌之前，就会在那一家压上1元，2元，最多5元。赢了，就随着分红，输了，自认倒霉。慢慢地他自己也开始上桌，旁边有支招的人。因为愿赌服输，从不赖账，后来很多人都会特意喊他去玩。因为是菜鸟，很多人更是非他不可，这里的原因，你懂的。
有一次，父亲把这些人耍钱的人招到家里，哥姐因为第二天要上学，被安排到前院叔叔家睡觉，他们乖乖听话地走了，我死拧着不去，一定要待在家里，妄想捍卫一下主权。
那天家里窗户用棉被严严实实地挡上，这样外面看不到一丝光亮。炕上放上了炕桌，除了四个玩的人，炕上地下围满看热闹的老爷们儿和半大小子。有人抽起了烟，一时间乌烟瘴气，嘈杂混乱。
就在那天，我见到了老金。
老金是隔壁村子的，是出了名的大耍。听说他轻易不会出手，出手就会满载而归。
那天他进了门，我惊奇地发现，一屋子的人瞬间鸦雀无声，全都起身和他打招呼。他中等个子，浓眉大眼，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一身黑色的呢子外衣，干净利落，和跟在他身后几个裹着军大衣黑棉袄，头发乱如鸡窝的人截然不同，整体看上还有一点文质彬彬的，这和我想象中的大耍钱鬼子必定凶神恶煞的形象一点儿都不一样！我的小脑袋瓜里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对他敬若神明！
炕上有人主动退出招呼老金玩，老金身边的人问了一句：多大的？有人回复了一个数字。老金摆摆手，大家接着玩，接着玩，我就看看！他又和相识的人聊了两句，就离开了。
老金一走，大家紧张的一根弦便放了下来，又开始哗啦哗啦洗牌，掷骰子。他们讲老金是觉得赌的太小，不够玩一把的，所以连桌都不屑一上。
当年我睡在柜盖上
我看着看着便没了趣，便踩着凳子爬到柜子️上瞌睡，柜盖只有20多厘米宽，只够我平躺着。迷迷糊糊看着炕上昏黄的烛光照着烟雾，透过一群人的脑袋，忽闪忽闪如同鬼魅。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哥姐已经回来，我躺在炕上。晚上的那群人早不见了踪影。父亲说是见我睡着后就抱到炕上睡的，但我更坚信后一种说法：我睡着后翻身，坠落到一米多以下的地上，说不清是摔晕了还是没醒，被人抱到炕上的。我那时开始不再随便相信大人的话。
不知是因为地方不够宽敞，还是父亲怕影响到我们，或者因为那时抓赌力度大，反正家里很少再有赌局。
有一次，赌钱的人实在找不到场所，去了全村最老实的人家，耍钱的一群人游说他，每天给他多少水钱，这样可以补贴家用。老实人便同意在家里开三天赌场。第一天风平浪静，也抽到了钱。第二天，牌局刚开始不久，公安便直接奔他家而来，赌牌的人从里屋的窗户跳出去跑掉了，剩下凌乱的牌桌和老实人一家。因为老实人从不赌钱，也根本供不出赌钱的那几个人叫什么名字，公安把他用警车拉回派出所，再三追问也没问出个子丑卯酉。罚了50元钱，放他回家了。这50元，去了第一天的水钱，还自己添了十几块！
当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佝偻着腰身从南梁走回来的老实人，说不出是同情还是觉得他窝囊。贪图小便宜，就要吃大亏。老祖宗的话都忘到脑后了！
往事已往，本意就是流水记录一下当时的情形和心理状态。那天和一哥们聊天，他说他也有这样的经历，简直就是血泪史，可以写出三本书。有时真的震惊于经历了成长之痛的我们，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下顽强地成长，最终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但，这样的逆袭经历，真的不是我们想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