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殷后别子

2021-04-26  本文已影响0人  烟霞不系舟

太初二年春,三月三傍晚时分,侯景奇袭皇城,与投诚之人里应外合,城内少有抵抗,南梁朝夕倾覆。

当见皇城失陷,萧太子秉青萍干将之器,拂钟无声,他应机立断,彻底舍弃皇城,遂带上右麟符,与御林统领白少泽汇合。

在两人会面后,辟室密谈,商榷收复帝都事宜,相谈良久,终无上策,萧太子欲向北魏借兵,白少泽权衡利弊,此时向北魏求救,无异于与虎谋皮,不如驻守谯州,联合诸王挥军平叛,皆不被太子所采纳,谈至深处,难达共识,即各自离去。

是夜,太子府华灯初上,在暮色四合之际,黑鸦盘旋,惟闻万鸦死丧之音。

骤然间,灯火攒动,由远而近,四野人声杂沓。

太子府外,守卫愈发森严,且人数渐盛,多是兵士,如同壁垒,气氛凝滞而沉闷。

忽闻异声频起,府内之人,亦焦灼不安。

鸿门朱颜,小楼更迭,四野宫灯夜明。御苑中,百花齐放,却也在暮色中,失了颜色。

山河破碎,万般失色,尤其是帝王之家,失了天下,失了王土,再无家国可言。

但见一华容贵妇,面色忧愁,渡步园中。身在百花之地,香草淑美之味,亦难使她心安。

不时,一少将沉步而来,正是御林统领白少泽,他面色阴郁,每走一步都似沉沦深渊。紧随他身后的,还有一内侍,低头而行,在将军停下脚步时,那内侍颤颤巍巍地候在一旁,双手托着金盘,低头屈身。

“你终于来了,是主上的意思么?”女子怅然泪落,已明了自己即来的命运。

白少泽沉声哽咽道:“不是,是…末将自己的意思。”

“多谢少泽将军成全。”女子闻之,凄然惨笑,欲向白少泽施礼,却被他伸手阻拦,女子随之叹喟,“待吾死后,请将吾身,与这太子府一并焚之。”

“盈姐姐,吾不允你!”白少泽冷面热心道,似是在强迫,女子闻言欣慰,眼泪再难控制,失声痛哭。

“你终是肯叫我了么?你已十年从未如此唤我,那年你八岁,拜入仙门学艺,而我即将嫁为人妇,临前叨絮,你怕再也见不到我,不肯随仙师离去,还哭着说,‘洞中一日,世上千年,我若成仙,你会不会已老死’,我安慰你许久,方肯随老仙师而去,走时说若成为仙人,要引渡我成仙,我嗔笑,叮嘱你努力修行,你在松树下频频挥手。春去秋来,书信渐疏,十七岁那年,你下山历练,却意外继承父亲衣钵,任职宫中,从此君臣有别,言语渐疏,未想今日,竟是如此情景。”

女子凄然惨笑,此时她是殷盈,眼前的白袍少年,不是官居要职的御林统领,而是那年松树下轻唤她“盈姐姐”的少年。

白少泽终是放下介怀,对殷后说出当前局势,皇城已被叛军攻陷,四下无援,此时冲破敌阵,从西门而出,还有一线生机。

但殷后不为所动,似是昭见己身将死之相,近来她心神不宁,双眼所视之物,皆被蒙上死丧之气,且鸦群渐盛,遮天蔽日,一股浓厚的死亡气息,将太子府空前笼罩。

传闻乌鸦乃不详之物,它出现哪里,就将死亡带到哪里。且这几日,殷后发觉身体异样,愈发冰冷,双目所及,更是他人无法看清的死丧之气。死丧之气久聚不散,向她笼聚而来,皆容纳殷后之身。鸦群因无尽死丧之气所召,栖息于后园,聚集如山,尤让人惊惧。每逢天黑,群鸦嘶鸣,黑风荡荡,更有鬼影穿梭其中,后园一时成为禁地,无人敢入其中。更为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无论殷后所行何处,皆有数只黑鸦如影随形,它们如同殷后侍从,不离不弃。而因黑鸦之故,殷后能视它们之所能视,听它们之所能听,鸦群形同其耳目。一切玄奥莫名,似乎是源自于血脉里的力量,可除去太子妃的光环,她只是一平凡妇人,这让殷后惶恐不安,即将预知的厄祸,更是摧残她的意志。

“盈姐姐,这鸦群因你而来。”白少泽眉间隐忧,从殷盈身上看出端倪,“为遏制不详,请你收下此物。”

语毕,白少泽从怀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符纸,祭向殷后。

泛黄的符纸,已有些岁月,看似普普通通,却在殷后入手之时,化为纯净祥和的金光,随之圣气入体,使她心神宁静。

“瞒者瞒不识,识者不能瞒。”短暂的失神,殷后哀声道,“传说乌鸣皆死音,一鸣惊人魂,二鸣失人神,三鸣魂魄散,这三鸣之后,性命已归无。”

人将临行,乌鸣而随其前行,毙丧。濒临死亡的人,皆会散发出死丧之气。

“这张破邪符,乃十年前,吾师所赠,可破一切邪祟,有它护身,妖邪辟易。”白少泽垂首道。

“少泽,你少时修道,可见此等异象。”

“亘古未闻。”

“哈!”

虽是凄然叹喟,却是乐天安命。生是无常人,死是无常鬼。此身数十年,死后化焦土。

白少泽悲戚:“盈姐姐,你可还有什么交托?”

“若能护吾儿一世周全,即可!”殷后含泪痛哭。

白少泽旋即屈身跪拜,叩地三响:“诺!”

失声痛哭,难解国仇家恨,稚子生离死别,自此天伦梦断,殷后背对白少泽,不愠不怒,坦然接过侍卫手中之物。

忽风起,绸布飞起,却见银盘之中,所盛之物,竟是一匹白练,与一壶断肠酒。

殷后凄然大笑,迤逦上路,徒留悲恨惆怅,荡然夜空,身后黑鸦随行啼鸣,更添诡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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