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唤作折九.［壹］

冬至，大雪。

   莫玄清拢了拢衣袍，上面蒙了一层棉絮似的碎雪，将袖口浸湿了些。院内那两三株寒梅枯落，几近荒废，在冷风中显得几分惨淡。残烛轻摇晃着，在书卷的宣纸上映入小块清浅的黄色。只是那破百瓷碗中的半盏清茶，还冒有袅袅温烟，给眸子遮蒙了上淡淡的虚影。

   他蛾眉微蹙，丹凤眼半闭小憩，丹唇隐约含有浅然的笑意。桌角横着一副墨画折扇，只是已有些陈旧，边缘泛了点黄，还有几处轻微破损。莫玄清轻轻端起来茶水，细细品酌三口，唇齿间溢满了苦涩味。

   寒风呼啸而过，刮得木门正吱呀作响，常抵不过风，被狠狠摔上。惊得院中歇息的麻雀大叫着乱窜，翅膀扑棱着掉下来好几根鸟毛。不过很快，这一切都将平息在茫茫白雪之中，慢慢地淹没了，悄无声息。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浅声吟唱，音色温润如玉，不觉唇边笑意更浓了些。莫玄清将面前的窗棂边扣紧，这才稍暖和了些，有一剪纸布早已被浸透了。烛火愈发昏沉，衬映这般如画颜容。

   折九待在被褥下，望他一颦一笑，却沉默如云。至久，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起身爬到他脚下，轻笑道:“玄清哥哥可已有意中人了么。”

   她是只妖猫，唤作折九，是被他拾来的，自小便与莫玄清一同长大。浑身雪白，没有半根杂毛，身长半尺，体态甚是优雅。两只清澈碧波荡漾的眸子水汪汪的，透出一股含泪般的娇柔，惹人怜爱般。

   莫玄清两颊微泛绯红之色，那稍显清冷的双眸也柔和了几分，他轻轻抚摸折九毛茸茸的耳朵，指尖的温热使得她低下了头。“还是你晓得我的心思啊，”满是脉脉柔情的话语间也夹杂着些笑意，如暖日清风，如此醉人。

   折九望他眸中掩不住的扑朔朦胧的千万思绪，没有再言语。她蹭蹭莫玄清的淡青色衣裳，还是熟悉的清苦，却隐隐有暗香的味道，折九最喜欢闻这，甚至有些依赖。

   书卷被摊开，她静静地聆听莫玄清低声诵念，摇曳的烛火晃得她有点睁不开眼了。折九浑身起了倦意，却没有回到被褥下安睡，而是悄然跑到了外头。

   刚出去就被呼啸的寒风抽了个颤，她的雪白绒毛在瑟瑟发抖着，冰凉的雪花刺入血骨，寒意愈发浓厚，末了只得蜷缩成一团艰难地挪动。折九娇小的身躯终究抵不过这般寒冷，便靠着街边的墙角才暖和了点。

   长街晦暗无人，天色甚沉闷，厚云层滚动叫人透不过气来。

   “呜…”她轻声呻吟，爪子已经被冻得青紫，如一根根银针般的雪花扎进双眸，迷到睁不开眼睛，认不清方向来。街边的住户的窗中透出一团团或深或浅的昏黄光雾，便是茫茫的白中唯一的颜色。

   折九其实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跑出来，也许是待在屋里太憋闷了，想要出来喘口气。可是为何又要偷偷的溜出来，是怕玄清哥哥担心么？她胡思乱想着，却殊不知这雪下得越来越凶猛，身子逐渐僵硬。

   将头轻轻枕在了不再怎么柔软的小爪子上面，就在前个时辰莫玄清抚摸她时留下的温度似乎还没有褪去。任其狂风肆虐，眼眶一阵酸涩，好像有几滴凉泪流下来了，融化尽了地上的冰雪。但折九感受不到，因为脸颊几乎被冻僵了。

   折九晓得自己不会再回去了，直至现在也许玄清哥哥也没有发现自己跑了出去。她忽而记起他眼中那千万柔情，有些浸湿的袖口，指尖的温度，和温暖的声色，心中泛起淡淡的情绪，或是思念，或是苦涩。

   最后在她沉沉昏去前，折九无力叫唤了声:

   “可是玄清哥哥…真的不要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