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争歧（上）

这一夜稍晚的时候，梅长苏和黎刚赶回了苏宅。一进门，就看到上上下下严阵以待的样子，梅长苏不由得心里起疑。一向精细敏锐的甄平，此时也是躬身行礼，一副伸长脖子坐等被砍的紧张模样，他眼皮急跳：“发生什么了？”

“霓凰郡主她……”甄平冒死抬起一点点眼皮，“在咱们苏宅……”

“咳，咳……”一口急促的气流，让梅长苏不断地咳了起来。

江左盟在穆府有几个眼线，主要负责突发情况下紧急保护霓凰郡主。今晚郡主不辞而别离开穆府又不知去处，立即有人来苏宅向甄平汇报。当甄平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事情经过时，梅长苏再也忍不下心头的一口气，猛咳一大口，到底吐出了殷红的鲜血，吓得周围人全都惊慌失色。

晏大夫板着脸走过来，递给了他一碗药。

那坛子酒，除了他，没有人能看得懂。霓凰大哭之下刨出酒坛痛饮，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对当年林殊与她的约定，已经绝望。

他闭上眼，今晚的每件事都在脑中滚过，她来时什么都没说，还笑得那么美，到底什么转瞬间让她这样失控？为什么他掌握之外的事情还在持续不断、愈演愈烈地发生着？

“她人在哪儿？”低声问道，喝完药放回碗时手在不停地颤抖。

甄平的腰弯得更低了：“回宗主，客房太冷，郡主又高热，我们就……就安置在您房间里了。”梅长苏不做声，竟然也没有预料之中的呛咳。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极为平静：“好吧。你们退下，我自己过去。”黎刚和甄平没见过这样的他，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反而担忧起来。但拗不过宗主的命令，两人自觉地哄劝着飞流离开了。

梅长苏一个人走进卧室时，霓凰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他不由自主地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眉眼，一时间不知所措。那梅子酒还没全喝完，只剩了些许，但甄平他们还是妥善地搬进来放好了。酒香充盈房间，盖过了一直以来的浓浓药香。

或许他真是微醺了吧，竟然抑制不住地伸出手去触碰她的额头，好烫。她一定才哭过，连睡梦中都皱着眉头不安心。霓凰仿佛感受到那种冷静的凉意，睡梦中嘤咛了一声，贴着手的方向靠过去。梅长苏竟然鬼使神差一般，手放在她额头上轻轻抚摸着不愿离开。他那一直冰凉的手，此刻被高烧的肌肤暖着，竟好像火焰一般，要烧到他心里去。

到底为什么呢，霓凰，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想问的其实并不是今晚之事为了什么，而是他自己，为什么明明应该为她决意放弃而欣慰庆幸，却根本放不开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呢。

想及此，胸口翻涌的气息压不住，竟然咳了出来。他赶紧起身，生怕吵醒霓凰而要出门去咳。可是刚才眉间舒服的凉意离开，又听到拼命压抑的咳嗽，霓凰已然醒了过来。

“是兄长么？”她哑声问。

他才走出去两步躲避不了，只好停下，但是他实在是无力回头看她。

“真是失礼，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抽了一口气，扶了扶额，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直到看到旁边桌上的酒坛子，才终于眉目染愁，低下头去。

屋子里静得可怕。梅长苏也迈不开步，脚下似乎僵硬了。过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还是先听到霓凰的声音：“兄长不必多虑，霓凰……霓凰只是想起一些旧事尚未了结，一个人……一个人出来解决一下而已……”梅长苏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能说什么！

原著：琅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