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生活都要归于平淡

    爷爷说所有的生活最终都是归于平淡的，就像此刻他坐在床上给奶奶梳头发一样。门口有光照进来，他们两笑着说以前的事，奶奶年轻时的辫子很长，每次洗头都是爷爷帮忙的……

      爷爷十三岁当兵，替的是他二哥。在部队里念了书，也拿过枪，至今旧疾不愈。我非常喜欢英雄事迹，但爷爷说当年战友大都没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他也希望给后人留下些许的记忆，所以和奶奶的故事他偶尔会念叨几件，但也只是几件。

    爷爷三十岁时随队伍驻扎在新疆，还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和平了，领导自然而然的就操心起手底下人的家庭情况。彼时奶奶正在队伍的食堂里忙的热火朝天，领导一琢磨，立刻安排，于是两人见面，交往，结婚一步到位，十分顺利。矛盾就发生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后，我想也许是一个晚上吧，爷爷下班回家后对奶奶说了一句，“其实我属兔”。奶奶大概扳指头一算，天哪，本来大自己五岁的枕边人其实大自己十岁。奶奶本就性格刚烈，咬着爷爷骗婚的由头，闹的那就一个红火，吵到领导跟前，领导也是尴尬的挠挠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就奶奶不知。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哄得，反正一场风雨过后啥事没有，但后来据我们整个家族观察，爷爷吃了一辈子奶奶的剩饭，这大概是老一辈人非常隐晦的道歉。

    奶奶家在甘肃，有个姐姐，父母严重重男轻女，抱养了一个男孩，十分娇养宠溺，用奶奶的话说就是:没有生在地主家，但是有当地主的命。但还是养出了事，奶奶的便宜弟弟一脚踢在了母亲的脸上，致其感染死亡，可能是因果报应，没过几年自己也死了。现在家中还有一个老父亲需要养老送终，奶奶时时惦念。爷爷经过考虑，最后放弃了已经分配的工作和自己已经五十六块五毛钱的高工资，随奶奶回家，一待就是十年，养育了三个孩子，得到了岳父的认可。

      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需要一个目标，奶奶父亲去世后，爷爷想回老家的心越来越强烈，自十三岁离家，今天已经三十多个年头，只在头两年里回家一次，听说老母亲当年因自己当兵哭瞎了双眼，后来猝然长逝，爷爷想返家奔丧的假条没有被批准。自此也没有书信往来，不知家里什么模样。爷爷想归家的心越强烈，奶奶越不安，方言不通，结婚多年未见婆家，家里条件一概不知，况且现在已经稳定，人到中年，还有三个孩子，并不富裕，一切从头开始，都不是那么容易。千般劝阻，奶奶答应先随爷爷回家看看。数年没有消息，爷爷的两个哥哥以为家中老三早已死在外面，家里设了灵堂，还过继给爷爷一个儿子。匆匆撤下，家里像接待贵客一样接待了爷爷奶奶。奶奶随爷爷看遍了家中的土地，觉得比自己家土地平整，肥沃，还有自己家里爷爷种给她用来观赏的黄花菜这里整亩整亩的，她不舍的吃只用来看，这里的人多到不想吃。奶奶答应了，再次搬迁。我想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吧，或许还有老一辈人隐晦的爱情。

      爷爷当兵时留下许多许多的病根，这次搬迁回家后没几年彻底病倒，卧床不起，奶奶家中祖传中医，一边在田里劳作，一边还负担着家里的开销。长达十多年的治疗修养，爷爷终于可以健步如飞，在揍一顿不争气的儿子，逗弄逗弄小孙子。

      我们家人自爷爷后没有当兵的人，爷爷不许，他当年绝食三天让大伯把自己的名字从名单里撤下来，也许是重病在身，害怕和自己母亲一样，或许还有一些不便提到的原因。但有大家长的威严，三百六十行呢，大家都偃旗息鼓。在后来儿女们一个个的都成家立业，他们和小儿子住在一起，负责带着我和弟弟。爷爷还是脾气特别好，我一天都长在爷爷怀里，奶奶还是个炮仗，一点就炸，她来了，我就不能让爷爷抱了。爷爷还是会吃奶奶剩饭，就这样一天天的我们都在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