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埃及象形文字传奇17丨加德纳定标象形符

第三篇  埃及象形文字传奇

17. 加德纳定标象形符

商博良成功破译圣书字的关键，就在于那800多个古老的圣书体象形符。他在识别这些字符的过程中，拨开了层层迷雾，方取得了重大突破。

埃及象形文字也在不断发展。商博良所关注的800多个象形字符可以追溯到古王国、中王国和新王国时期。到了希腊罗马时期，象形字符数量甚至超过了5000个，至今仍有多于 1000 个象形符号具有多种含义和解释，这些含义和解释在不同的背景下，多年来又发生过不同的变化。所以，我们有必要暂时放缓破译历史的叙事进程，把时间从1824年向后跳跃到1927年——商博良百年之后，古埃及象形文字研究中的圣书字象形符识别，才由英国埃及学家艾伦·加德纳（Alan Gardiner）给出了一个参考标准。

艾伦•加德纳（Alan Gardiner），摄于 1938 年

加德纳1879年出生于英国肯特郡。他出生的那一年，距法国人商博良成功破译圣书字（1822）已经过去了57年，离他的英国同胞托马斯·杨成功破译世俗字（1831年）也过去了48年。加德纳对埃及学的兴趣，都来自他就读的牛津大学女王学院，包括学习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等语言，他后来从事的考古学工作多数时间也在这所学校，直到获得荣誉院士和爵士。由于杰出的工作，他被认为是20 世纪早期和中期最重要的埃及学家和语言学家之一。

加德纳爵士重要的考古成就，首先是1915 年在埃及西奈半岛的塞拉比特卡迪姆 (Serabit el-Khadim)，在考古学先驱弗林德斯·皮特里对未知符号铭文发现的基础上，破译了其中的一组符号（致女士）指的是闪族女性神祇巴阿拉 (Baʿalat)。他发现了这些西奈铭文总共由32个符号组成，并确认这种象形符号就是已知最早的闪米特字母，可能是后来的腓尼基字母和欧洲字母的祖先。

石刻的闪米特语单词，意思是“致女士”

1922 年，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Howard Carter）在底比斯帝王谷发现了几乎完好无损的图坦卡蒙 ( Tutankhamun) 陵墓，出土了埃及国宝“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现已成为埃及博物馆的古埃及标志。图坦卡蒙死时年仅19岁，他的陵墓尚未准备完善。在他的坟墓墙壁上，考古学者们看到了这么一句话：“我看见了昨天；我知道明天。”（I have seen yesterday, I know tomorrow）。

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开罗埃及博物馆

这句名言就是加德纳爵士帮助翻译的。在图坦卡蒙墓发掘期间，他应霍华德·卡特之邀参加了考古队，帮助破译坟墓中发现的铭文和印章，并提供埃及文字学领域的咨询。

参与发掘图坦卡蒙墓成员合影（右起第二人为艾伦·加德纳），1923年

加德纳的研究最重要的还是写作和出版书籍。他的著作主要与古埃及历史和语言有关。例如，他写作的《埃及法老》涵盖了埃及年代学和历史学的各个方面。1927年，他出版了巨著《埃及语法：象形文字研究入门》，对古埃及的语言和书写系统进行了非常全面的概述。经三次改版，多次重印，这本书至今仍被认为是现存最详尽的埃及语言教科书。

加德纳出版的《埃及法老》与《埃及语法》封面

在《埃及语法：象形文字研究入门》之中，加德纳最大贡献是对古埃及圣书字的734 个象形符号做出了分类，并分别为每个象形符号给出一个编号，从而诞生了《加德纳象形字符标准表》（Gardiner'sSign List）。至此，古埃及象形文字研究终于有了一个参考标准。

我们已经知道，埃及圣书体象形文字符号显著地具有图像性，它的多数符号是图符，而且像似度高，远远高于其他古老象形文字，例如苏美尔文字和中国甲骨文。《加德纳象形字符标准表》（以下简称《标准表》）的分类，依据的就是图符的象形性。

圣书字的某些字符，形象不易辨识，这是因为有时被人书写得十分简略，只有轮廓，没有细节；有的字符是古埃及特有的，对于今人是完全陌生的，难以一眼认出。所以，在这个《标准表》里，加德纳列出了734个圣书体象形符号的常见形式，且按照人体、动物、植物、鸟类、建筑等分类方法，把734个象形符分成了26个类别（标识A-Z）,再加上一个未归类的种类（标识ZZ），以方便人们对照查询和辨识。

《加德纳标准表》对象形字符的分类

作为示例，我们也列出标识B（女人与职业类）和标识M（植物类）的部分象形符号。各图中，第一行是“象形符的名称”（如坐着的女人、莲花等）。第二行是“加德纳分类标识序号”（如B1、M9等）。第三行是转写的读音（如zt、sSn等）。

《加德纳标准表》的B类象形符（局部） 《加德纳标准表》的M类象形符（局部）

从加德纳的《标准表》判断，虽然表列的绝大多数符号都是象形图符，但不能因此就认定它们都是表意符。圣书字的图像型特点，并不意味它容易被识别和破译，恰恰相反，如果只按照图符所画之物（象形符的名称）去联想，往往得不出明确的解读。在历史上，阻碍人们成功破译的恰恰是圣书字极为突出的图像性，误导人们朝着象征、寓言和神秘的方向去想象。同样，虽然加德纳的《标准表》使用了26个英语字母作为分类的标识，也不能因此认定这就是圣书字的“字母表”，它们并非纯粹的表音符。

面对加德纳的《标准表》提供的象形字符，我们仍然要依据商博良定义的方法，将圣书体字符划分为三种不同的用法或功能，即意符功能、音符功能和定符功能。让我们用举例的方式，再次强调如下。

1、意符功能。这是象形文字最基础的表达方式。意符有直接意符和间接意符两大类。

直接意符。例如表示太阳、水、男人、莲花等的符号，直接画出了字符名称的图形，其第二行N5、N35、A1、M9，即加德纳分类标识。

直接意符示例

间接意符。取临近关系的转喻，例如用“摊开的双手”表示“不”；用“帆船”符号表示“风”。其第二行D35、P5，即加德纳分类标识。

间接意符示例

2、音符功能。音符的基本原理是“图画谐音”（homophone）,借音同或音近的图画激发谐音联想。以避开表意功能难以表达的困境，使图符超越物像，进入便捷的谐音天地。

例如，鸭子与儿子的埃及语音相近，就用鸭子代表儿子的读音，读作z3。而女儿就在儿子的后面加上阴性词尾t，读作z3t，即在鸭子图形上再加上一个辅音骨架为t的一种面食。

音符“儿子”和“女儿”示例

由于古埃及语没有元音，音符主要以双辅音音符和三辅音音符为主，也有少量单辅音音符。

单辅音、双辅音和三辅音音符示例

3、定符功能。定符用来提示词语的意义，帮助确定音符所表示的词语，但本身并不读出声音。

例如儿子（z3）后来加的一个“坐着的男子”定符，而女儿（z3t）后面加的一个“坐着的女子”定符，提示这两个词语意义分别属于“男子”或“女子”的类别。

定符功能示例

定符具有依附性，往往不能独立表词。在这点上，我们可以联想到汉字的形声字。定符在实质上类似于汉字形声字的“形符”。例如定符“木”（M3），类似于圣书体文字“柱”、“箱”、“杖”、“桨”的形旁，在“木”的前面分别由不同的音符构成。

类似汉字形声字的定符示例

此外，定符也可以有扩展的使用功能。例如，“麻雀”在古埃及属于偷吃粮食的坏鸟，因而有“不好”的含义。当用我们用“麻雀”（G37）作为定符时，可以表达出“小”、“窄”或“坏”等词义。

扩展功能的定符示例

在我们讲完了加德纳《标准表》的应用之后，列出埃及某神庙墙壁上的一段圣书字，请读者自行尝试着对照阅读。图的最上方第一行是若干象形符，第二行是符号的中文名称，第三行是加德纳的分类标识（以字母G表示），第四行是转写的埃及语发音。可以看到，有的符号有读音，有的符号没有读音，即所谓定符。

象形文字铭文阅读示例

此外，我们用也圣书字写出一段众所周知的箴言：“人人生而自由，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他们被赋予了理性和良知，应该本着手足情谊的精神对待彼此”，作为本章的结束。

圣书体象形文字书写的箴言

估计读者（也包括作者在内）依然认不全这些圣书字，但是可能比上一章稍稍理解得多了一点。我们只需要了解埃及象形文字组成规则，以及它的一般性语法常识而无须深究，因为这并不妨碍我们去继续探索象形文字的传奇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