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英——聊斋诗译之七二

马生子才顺天男，闻有佳菊远不惮。

金陵某客寓其家，自言表亲菊稀罕。

子才欣动至金陵，多方营求得两瓣。

归途遇一油壁车，跨蹇少年有风范。

渐近与语知姓陶，谈言骚雅恨见晚。

陶问所自实相告，与论艺菊不惮烦。

马问何往曰河朔，姊厌金陵爱远山。

马曰茅庐可寄榻，莫嫌荒陋莫嫌寒。

陶趋车前咨其姊，帘开但闻美人言。

屋不厌卑院宜广，马代诺之遂与还。

第南荒圃三四椽，陶喜居之随遇安。

日过北院为治菊，菊枯再植亦不晚。

陶日与马共食饮，察其家境似清寒。

吕氏不时馈升斗，陶姊黄英雅善谈。

时过吕所共纫绩，生活拮据又平淡。

一日陶曰欲卖菊，马曰清高心自安。

陶曰贩花不为俗，自食其力不为贪。

人固不可苟求富，然亦不必太寒酸。

自是马弃残菊枝，陶悉掇拾插菊园。

招之一至或同食，平时两家各分爨。

未几闻其喧如市，窥之买者笑颜展。

花皆异种所未睹，恨其私藏厌其贪。

遂款其扉欲诮让，陶出握手曳入院。

荒庭半亩皆佳菊，细认尽皆残枝干。

少间房中呼三郎，俄顷佳肴香满案。

因问贵姊胡不字，再过四十三月看。

过宿新插已盈尺，苦求其术难言传。

数日门庭略寂寥，蒲席包菊车载还。

逾岁春半陶始归，南中异卉尽售完。

陶家由此日渐富，二年夏屋椽连椽。

旧日花畦尽廊舍，墙外买田渐扩展。

筑墉四周悉种菊，至秋陶去又春半。

马妻病卒陶不归，黄英课菊一如前。

外治膏田二十顷，甲第比前更壮观。

忽有越客寄陶函，嘱姊归马成佳眷。

子才回忆园中饮，屈指朔晦四十三。

以书示英问聘何，英辞彩礼一从简。

英既适马开南扉，日过南第不得闲。

马嘱南北各立帐，英取诸物必到南。

不及半岁皆陶物，马立遣人一一还。

未及旬日又杂之，凡数更之不胜烦。

英笑忙坏陈仲子，马听其便不再拦。

英集工匠兴土木，数月楼舍连成片。

然遵马教不卖菊，马享富贵不自安。

人皆祝富我祝穷，徒依裙带非好汉。

英曰妾非贪鄙妇，求贫甚易求富难。

君不愿富妾畏贫，或清或浊各自安。

乃于园中筑茅茨，择一美婢供差遣。

马过数日思黄英，招之不至屈身返。

隔宿辄至难以继，同居如初合家欢。

会马以事客金陵，肆中盆菊列甚烦。

款朵佳胜疑陶制，少间陶出喜相见。

具道契阔遂止宿，要之归北陶恋南。

马坐肆中仆论价，不过数日菊售完。

逼促囊装赁舟北，入门姊正铺床垫。

陶自解装修亭园，日与马共棋酒间。

更不复结一外客，为之择婚辞不愿。

姊遣二婢侍其寝，居三四年生一囡。

陶饮素豪从不醉，马友曾生醉亦难。

适曾过马使相较，二人纵饮相恨晚。

辰迄四漏各百壶，曾醉如泥睡座间。

陶起归寝践菊畦，玉山倾倒委衣田。

即地化菊高如人，花十余朵大于拳。

子才骇绝告黄英，英往拔置覆衣衫。

既明见陶卧畦边，马悟姊弟乃菊仙。

陶自露迹饮益放，折柬招曾推杯盏。

适值花朝曾造访，药浸白酒尽一坛。

马以一瓻潜续入，曾醉已惫仆负还。

陶生卧地又化菊，马拔守护观其变。

久之菊叶益憔悴，英闻骇曰弟归天。

痛绝掐梗埋盆中，携入闺中日浇灌。

马亦悔恨甚怨曾，闻曾醉死愈疚歉。

盆中花萌九月开，短干粉朵酒香漫。

名之醉陶浇以酒，愈浇愈茂花愈灿。

后女长成嫁世家，黄英到老终未变。

异史氏曰：

青山白云化醉仙，世尽惜之自安闲。

醉陶植庭如良友，朝对啜饮夕对眠。

（原文2372字，译诗1237字，2024.5.23.20：12.初稿）